无崖子那深深的一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将百年的重担就此卸下。他直起身,原本笼罩在眉宇间的死寂与执念,如同被清风吹散的薄雾,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平和。
他看着南宫宸,目光复杂,有惊叹,有欣慰,有释然,最终尽数化为一种纯粹的认可与托付。
“南宫小友……不,或许该称你为南宫掌门了。”无崖子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你之所见,远超老夫桎梏。你所言之道,方是我逍遥派祖师立派之真意。老夫困守情障、识人不明,致使师门凋零,实乃罪人。今日得遇明主,实乃天幸,是逍遥派之幸!”
他不再以长辈自居,言语间已将南宫宸放在了平等,甚至更高的位置。
南宫宸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并未谦逊推辞。他知道,这是理念的认同,是道统的交接,过分的谦逊反而显得虚伪。他微微颔首:“前辈能勘破迷障,放下执着,亦是逍遥之始。”
无崖子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毫无负担的笑容,那笑容让他那如同婴儿般的面容焕发出别样的神采。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看似完好、实则经脉早已萎缩的手掌,此刻却异常稳定。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大拇指上一枚看似古朴无华,却隐隐流淌着七色光华的玉质指环上。
那指环材质非金非玉,呈苍翠之色,其上以极其细微的技艺雕刻着云纹星图,七点不同颜色的微小宝石镶嵌其中,按北斗七星排列,隐隐构成一个玄奥的阵势。它并不耀眼,却自有一股悠远、深邃的气息,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沉淀与门派的荣光。
“此乃我逍遥派掌门信物——七宝指环。”无崖子语气庄重,带着一种仪式般的肃穆,“乃祖师逍遥子所传,历代掌门信物。持此戒者,即为逍遥派正统,可号令天下逍遥门人,包括灵鹫宫天山童姥、西夏太妃李秋水,以及所有散落各处的分支弟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指环从拇指上褪下。那指环离开他手指的瞬间,仿佛有微不可闻的轻鸣响起,洞窟内的天地元气都随之轻轻波动。
“老夫无崖子,逍遥派第三代掌门,”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今日,以残存之躯,禀明历代祖师!南宫宸,天纵奇才,智勇双全,心性超然,已得逍遥真谛!更于珍珑棋局,以无上智慧破我迷局,堪为门派中兴之主!”
他双手托起那枚七宝指环,如同托起整个逍遥派的过去与未来,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到南宫宸面前。
“今,将掌门之位,传于南宫宸!望你执掌此戒,统合四方,扫清门楣,光大道统!让我逍遥派,真正能逍遥于天地之间,御世而行,不负祖师之名!”
声音在洞窟中回荡,带着百年的期盼与最后的决断。
南宫宸看着那枚递到眼前的七宝指环,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他伸出右手,指尖平稳,没有丝毫颤抖。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指环时,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传来。并非力量的灌输,而是一种冥冥中的“认可”。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通过这枚指环,将他与逍遥派悠远的历史、散落的气运连接在了一起。同时,指环上那七点微小的宝石似乎亮了一下,一股精纯而古老的意念微微波动,似乎在探查他的根基,随即又悄然隐去,归于平静。
南宫宸能感觉到,这指环本身,就是一件不凡的宝物,或许还有更多未知的妙用。
他缓缓将指环套在了自己右手的拇指上。指环大小竟自动调节,完美契合。
就在指环戴上的刹那,南宫宸周身那本就渊深的气息,似乎与这洞府、与这方天地更加契合了几分。他站在那里,明明容貌未变,却自然生出一股执掌一方道统的威严气度。
无崖子看着戴上指环的南宫宸,眼中最后一丝牵挂也终于落下。他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衣袍,随即对着南宫宸,这位新任的逍遥派掌门,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无崖子,拜见掌门!”
这一拜,心悦诚服。
南宫宸受了他这一拜,这才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前辈请起。此后,逍遥派之事,便由我担之。”
无崖子直起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掌门不必再称我前辈,老夫如今只是一介闲人,唤我无崖子即可。”他顿了顿,又道:“掌门既已接位,老夫这残存之躯,也别无长物。一身功力掌门看不上,但老夫毕生所学,以及对逍遥派各处隐秘、典籍、势力分布的了解,这便尽数告知掌门,也算是我这前任掌门,最后能为门派所做的一点贡献了。”
他指向寒潭后方,那里有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几卷看似普通的竹简和一本兽皮订成的厚册。
“《北冥神功》完整心法及老夫的修炼心得,《凌波微步》全篇,以及老夫整理的《逍遥杂录》,其中包含对‘天山折梅手’、‘白虹掌力’等武学的推演设想,以及灵鹫宫部分武学的记载,还有各处分支的联络方式与隐秘据点,皆在其中。”
南宫宸目光扫过那些典籍,点了点头。这些正是他目前所需,能让他更快地全面掌控逍遥派。
“至于丁春秋那逆徒,”无崖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其化功大法乃窃取北冥神功残篇,结合毒术所创,看似歹毒,实则有一致命破绽……”他压低声音,将丁春秋武功的弱点、星宿派的势力分布,以及几个隐秘的暗桩,一一详细道来。
南宫宸静静聆听,将所有信息记于心中。
当无崖子将所有事情交代完毕,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位普通的清瘦老者,气息平和,再无之前的执念与沉重。
“好了,掌门,此间事已了。”无崖子看着南宫宸,微笑道:“外面的风波,还需掌门亲自平息。老夫……也该好好想一想,是留在此地与青灯古洞为伴,还是……真的出去走一走,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了。”
他的目光投向那紧闭的石门,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自由的向往。
南宫宸知道,此间传承已毕。他对着无崖子拱了拱手:“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前辈若想离开,随时可至天机阁寻我。”
说完,他转身,目光落在那扇隔绝内外的石门上。
新任逍遥派掌门,即将正式现身。而门外的世界,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波,正等待他去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