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仇在镇南王府门前的嘶吼与怒骂,终究没能掀翻王府的朱漆大门,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王府内暗流涌动的水面上。
那短暂的喧嚣散去后,庭院深处的奢华与宁静愈发显得刻意,仿佛一层薄薄的糖衣,裹着底下即将炸裂的滚烫岩浆。
甘宝宝攥着被段正淳推搡时揉皱的衣袖,带着满肚子的委屈与屈辱,几乎是落荒而逃。
听涛苑重归寂静,院中的梧桐叶被夜风卷着,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未能冲淡空气中的紧绷。
南宫宸立于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目光落在远处王府高墙的暗影里。
他很清楚,钟万仇那番歇斯底里的闹剧,不过是个开始——嫉妒与怨恨一旦被点燃,只会烧得更旺。
万劫谷主今日在众目睽睽下受此奇耻大辱,绝不可能就此罢休;而王府内,那些因段正淳风流债积压数十年的恩怨,更是早已成了一捆干透的柴薪,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燃起熊熊大火。
“春花,苑里的事按往常打理即可,夜里多留意些动静,若有陌生人靠近,不必惊动,直接来报。”南宫宸转头对候在一旁的马春花吩咐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马春花点头应下,见他神色凝重,便知今夜怕是不太平,悄悄退了下去,脚步放得极轻。
书房内,只剩下南宫宸与程灵素二人。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忽明忽暗。程灵素正低头整理着药囊,指尖划过一个个瓷瓶,动作精准而熟练。
“灵素,万劫谷以毒术闻名,钟万仇此人睚眦必报,不得不防。你之前准备的药物,可够应对?”南宫宸问道。
程灵素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百花玉露丸’我已验过,确是解毒圣品,但对某些阴损奇毒未必全能克制。我这几日又新配了‘七返灵砂’和‘避瘴清心散’,药性更强,范围更广。另外,针对可能的迷烟、蛊毒,也备了些应对之物。”她说话间,已将几个颜色各异的瓷瓶和小包从药囊中取出,放在桌上,分类清晰。
“有劳了。”南宫宸心中稍安。有程灵素在,至少毒术一道,他无需过多担心。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几声极其细微,仿佛夜枭啼鸣般的声音,节奏独特。
南宫宸眼神微动,对程灵素道:“是紫衣的信号,我出去一下。”
他起身走出书房,来到院中一处背光的角落。
几乎在他站定的瞬间,一道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自墙头飘落,正是袁紫衣。
她神色凝重,气息因急速赶路而略显急促。
“阁主,有紧急情况!”袁紫衣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安排在王府外围监视的兄弟,一个时辰前截获到一封飞鸽传书,并非来自万劫谷,而是从王府内秦红棉所住院落的方向发出的!传书内容用了密语,刚刚破译出来!”
她将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南宫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透着森然杀气:
“子时三刻,凤陨星落。”
凤,指的自然是刀白凤;星,无疑是阮星竹!秦红棉竟要同时对这两人下手!时间就在今夜子时三刻!
南宫宸目光一凝,寒意乍现。
他料到秦红棉不会安分,却没想到她如此决绝狠辣,竟要在王府内直接行刺!
而且选择同时对付刀白凤和阮星竹,显然是恨极了段正淳的这两个女人。
“消息可靠吗?”南宫宸沉声问道。
“可靠!”袁紫衣肯定道,“发信手法和密语格式,都与我们之前掌握的秦红棉暗中联络其旧部的方式一致。而且,我的人回报,秦红棉与其女木婉清今日闭门不出,院中隐约有兵刃打磨之声,气氛异常。”
一切迹象都表明,刺杀计划并非空穴来风。
南宫宸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
秦红棉外号“修罗刀”,武功狠辣,其女木婉清也得其真传,绝非易与之辈。
她们选择在王府内动手,必然是做了周密计划,甚至可能利用了王府的某些防守漏洞。
“阁主,是否要通知王府护卫?或者提醒王妃和阮夫人?”袁紫衣问道。若由王府护卫介入,自然能化解危机,但也意味着打草惊蛇,且会让南宫宸过早暴露在王府势力的关注之下。
南宫宸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不必。若由王府处理,最多是将秦红棉母女驱逐或囚禁,治标不治本,反而可能激化矛盾,引来更多不可控的变数。”
他看向袁紫衣,指令清晰明确:
“紫衣,阮星竹那边,交给你。你暗中保护,确保她无恙。秦红棉的目标主要是刀白凤,对阮星竹或许只是顺手为之,但你仍需小心,尤其注意木婉清,此女性情偏激,出手狠毒。”
“是!”袁紫衣领命。
“灵素,”南宫宸转向跟出来的程灵素,“将应对迷烟和突发毒物的药物分给紫衣一份。你留守听涛苑,护好春花,同时做好准备,随时支援。”
程灵素默默点头,立刻从药囊中分出几个小瓶交给袁紫衣,并简要说明了用法。
“至于白凤那边,”南宫宸目光投向刀白凤院落的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亲自去。”
他选择亲自坐镇刀白凤处,不仅是为了确保她的绝对安全,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解决秦红棉这个隐患,将其收归己用。
这是一步险棋,但若能成功,收益亦是巨大。
袁紫衣和程灵素对南宫宸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她们早已习惯了无条件执行他的命令,并深信他的判断。
“子时三刻……”南宫宸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已东升,“时间不多了。紫衣,你立刻去阮星竹处潜伏。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行踪。”
“明白!”袁紫衣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南宫宸则转身回到书房,对程灵素和马春花交代了几句,让她们紧闭院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外出。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青衫,神色从容地走出了听涛苑,朝着刀白凤居住的“凤仪阁”方向,不疾不徐地行去。
夜色下的镇南王府,依旧灯火阑珊,歌舞升平。
无人知晓,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与反制,即将在这片繁华之下,悄然上演。
风声鹤唳,杀机已悄然降临。
而布局者,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