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宸一行人离去后,镇南王府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秩序”。
段正淳独自在正厅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将厅内染上一层黯淡的金红。
他望着那断成两截的折扇,心中波澜渐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清明。
他知道,有些事,终究需要亲自了结。
夜色初降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王府后园的竹林外。
此处僻静,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银辉。
来人正是刀白凤,她依旧是一身素雅道袍,手持拂尘,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平静。
她已知晓白日王府中对峙之事,心中并无意外,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段正淳已在那里等候。
他换了一身常服,负手而立,背影在月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看着眼前这个曾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曾让他爱慕、又因他风流而心灰意冷的女子。
一时间,相顾无言。
往日的恩爱、怨怼、冷漠,此刻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最终还是刀白凤先开了口,声音平和,不带丝毫波澜:“王爷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段正淳看着她那双清澈却不再为他起波澜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悄然散去。
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凤凰儿……你我夫妻……不,如今再说夫妻,已是讽刺。我唤你来,只是想……亲口问一句,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随那南宫宸而去,便是你想要的……归宿?”
刀白凤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月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让她看起来竟有几分超脱凡尘的圣洁。
“王爷,”她缓缓开口,拂尘轻摆,“过去的刀白凤,困于情爱执念,因你之故,心若死灰,寄情道法,也不过是逃避罢了。青灯古卷,并未真正涤净我心尘埃。”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展望:“直至遇到宸哥……”这个称呼她唤得自然无比,听得段正淳心头微微一刺,却又莫名觉得理应如此。
“在他身边,我方才明白,何为真正的安宁,何为心灵的依托。他待我,并非如你般一时兴起的热烈,亦非日久生情的习惯,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懂得与尊重。”
刀白凤的眼中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知我心中块垒,能以佛法真谛点化,助我勘破迷障;他予我信任,将天机阁内务托付,让我寻回自身价值;他更给了我一个……可以真正称之为‘家’的所在,不必与人争抢,不必惶惶不安。”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段正淳,眼神平静而坚定:“王爷,你问我是否想清楚。我可以明确告知于你,这是我数十年来,做得最清醒、最不后悔的决定。追随宸哥,我心已定,此志不移。这并非负气,亦非冲动,而是……找到了真正的幸福与心灵归宿。”
一番话语,清晰、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段正淳静静地听着,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熄灭。
他从未见过刀白凤如此神态,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释然与满足,是过去在镇南王府中从未有过的。
他不得不承认,南宫宸确实做到了他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治愈了她心中的伤,给了她全新的生命意义。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释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刀白凤:“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望你……今后安好。”
这一句道歉,迟来了太久,但终究是说了出来。
刀白凤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歉意,亦算是对过往一切的告别:“王爷亦请保重。誉儿……便拜托你了。”
提到段誉,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段正淳道:“誉儿那边,你无需挂心。他……似乎也很敬服那南宫宸。”
正说话间,段誉的声音自竹林小径传来:“凤妈妈。”
两人转头,只见段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
他先是对段正淳行了一礼:“父王。”然后看向刀白凤,眼神清澈,带着真挚的祝福:“凤妈妈,您与南宫兄的话,孩儿方才都听到了。”他并未刻意偷听,只是过来寻人,恰好听到后半段。
他走上前,握住刀白凤的手,语气诚恳:“凤妈妈,孩儿见您如今气色丰润,心神宁和,远胜往昔在王府之时,心中由衷为您高兴。南宫兄乃人中之龙,能得他眷顾,是凤妈妈的福缘。孩儿虽不舍,但更愿见您寻得真正归宿。望您此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段誉的祝福发自肺腑,毫无芥蒂。他天性仁厚,又深受佛法影响,对情爱之事看得本就比常人通透。在他心中,母亲的幸福,远比世俗的规条和父亲的颜面更重要。
听着儿子如此懂事体贴的言语,刀白凤眼眶微微发热,反手握紧段誉的手,轻声道:“好誉儿,谢谢你。你也长大了,以后要好生辅佐你父王,照顾自己。”
段誉用力点头:“孩儿晓得。”
段正淳在一旁看着母子话别,心中感慨万千。
失去红颜的痛楚依旧存在,但看到儿子如此明理,看到刀白凤找到真正的幸福,那份失落与空虚中,似乎也掺入了一丝欣慰与释然。
因果纠缠,至此了结。
刀白凤最后看了一眼段正淳和段誉,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王府,这个带给她无数爱恨情仇的地方。
然后,她毅然转身,拂尘轻扬,素白的身影缓缓融入竹林月色之中,再无留恋。
段誉扶着段正淳,父子二人默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大理段氏的情缘纠葛,随着刀白凤的彻底离去,被南宫宸以这样一种近乎“釜底抽薪”的方式,彻底斩断、接收、化解。
王府依旧,月色依旧,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