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的木门合上时,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消散。
周明衍走到案前,指尖在桌沿敲出冷硬的节奏,混沌枪斜倚在桌边,赤黑金三色纹路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依旧透着刚吸过血的温热。
那是女真鞑子的血,也是被他们吃掉的汉族百姓的怨念。
“昭冥。”
他对着虚空轻唤,声音里透出的冰冷几乎要刺破空气,
“我原以为凶兽和异族已是最大的威胁,却没料到,同为人族,竟有人能把人当牲口宰杀。”
想起那个抱着孩子哭的老汉,想起鞑子把汉女的手砍了丢入锅中煮熟的场景,胸口就像堵着团烧红的炭,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昭冥的身影在识海显化,语气比往日更沉:
“衍哥儿,这群鞑子早丢了人心。
他们吃人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也是爹娘生养?
留着只会让更多百姓遭殃,一个都不能留。”
周明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淬了冰的决绝。
他抬手对着虚空道:
“元枢,传玄戈营黄忠、赵云、马超、马岱四位将军,即刻来府邸议事。
就说,议讨女真村寨之事。”
“收到。”
淡蓝色虚拟光屏在眼前闪了闪,
“已向四位将军发送通知,预计三分钟内抵达。”
没等多久,门外就传来甲片碰撞的脆响,马超走在最前,他刚跨进门槛就攥着长枪喊:
“主公!是不是要去宰了那群吃人的鞑子?!”
声音里的火气几乎要把屋顶掀了,
“当年西羌蛮子敢犯凉州,我杀得他们哭爹喊娘,这群女真鞑子敢吃汉人,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走到案前,枪尖在地上顿了顿,火星溅在木板上:
“杀人我认,各为其主,生死各凭本事,弱者死了也怪不得谁!
可吃人?
这是把人当牲口宰!挑战的是所有人的底线,这种杂碎,留着就是祸害!”
黄忠跟着进来,环首刀悬在腰间,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轻晃,他走到案前,脸色比平时更沉:
“孟起说得在理。我活了五十六年,见过饥荒年易子而食的惨状,却没见过这般主动把人当口粮的!
这群鞑子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我中原百姓,岂容他们这般屠戮?”
赵云握着长枪,枪穗垂在身侧,语气带着儒将的沉毅:
“当年在公孙瓒麾下,虽也见惯沙场厮杀,却从未有过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女真鞑子视人命如草芥,此仇若不报,不仅对不起死去的百姓,更对不起我们身上这副甲胄。”
马岱走在最后,比马超沉稳些,却也攥紧了腰间短刀:
“兄长说得对!小弟愿随兄长、主公出征,定要让这群鞑子知道,汉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周明衍看着四位将军眼底的怒火,指尖在案上的玄周村地图点了点,女真村寨的大体位置被炭笔圈出:
“诸位将军的心意,我懂。此次议事,便是定灭寨之策。”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
“第一步,让玄戈营的将士吃饱喝足,把之前缴获的凶兽肉分下去,养足体力;
第二步,等逃来的百姓安顿好,找个认识路的当向导,丛林中地形复杂,不能瞎闯;
第三步,我们不仅要灭寨,还要把寨里被抓的百姓救出来,他们说不定还活着。”
他抬眼扫过众人:
“距午时尚有一个时辰,诸位先回玄戈营点兵整备。
待百姓用过午饭,我们便出发。”
“末将遵命!”
四位将军同时躬身。马超转身时银枪几乎擦过门槛,脚步快得像阵风,显然是急着回去部署;
黄忠走得稳些,出门前还回头叮嘱:
“主公也早些用些吃食,沙场拼杀,体力最是要紧。”
周明衍颔首,待将军们走后,他走到窗边。
谷内的景象透过雾层映入眼帘:王阿姨正给蜷缩在草垫上的孩子喂热汤,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
几个后生帮着士兵搬运凶兽肉,笑声混着雾气流淌 。
这份安稳,是用刀枪护来的,绝不能让鞑子再毁了。
午时一到,百姓们用过午饭,周明衍走到谷中央的空地。
晨雾已散了大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碎金,落在围拢的人群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喧闹:“诸位乡亲,我们即刻便去丛林中灭女真寨,救回被抓的同胞。
只是这林海之中地形复杂,需一位熟路的向导,不知谁还记得鞑子寨的具体方位?”
人群瞬间静了静,议论声像被风吹散的絮:
“我上次逃的时候慌得只顾着跑,哪还记路?”
“鞑子寨周围还有陷阱,走错一步就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女声划破嘈杂,像碎冰撞在玉上:
“我知道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女子身着月白细布裙,裙摆沾着些林间的腐叶碎屑,却丝毫不显狼狈。
裙角绣着几株淡墨柳絮,是她亲手绣的,针脚细密,藏着才女的雅致。
她头发用一支素银簪挽着,簪尾坠着枚小巧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荡,映着阳光泛着温润的光。
最打眼的是她的眉眼:
眉如远山含黛,却不是寻常女子的柔婉,眉峰微扬,透着股疏朗的英气;
眼若秋水横波,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映着人群,却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像浸在寒泉里的玉,清透又坚定。
她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踩着从容,指尖泛着淡淡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笔练帖、又偷偷跟着兄长练剑留下的,一半是文人的清雅,一半是武将世家的风骨。
“民女谢道韫,从建康而来。”
她走到周明衍面前,微微躬身,动作利落却不失礼数,声音沉稳得不像刚经历过逃亡,
“林中的岔路、鞑子的哨卡,我都记着。”
“谢道韫?”
周明衍猛地怔住,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位写下 “未若柳絮因风起”、被刘义庆赞为 “林下之风” 的谢家女杰!
记忆里史书上的文字突然与眼前的身影重合。
不是弱不禁风的文人,而是眉眼带锋、举止从容的女子,果然不负 “安西将军谢奕之女,聪识有才辩” 的记载。
他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虽着素衣,却难掩一身风骨:
领口微敞,露出半截细白的脖颈,却没有半分柔弱;
腰间系着条深色腰带,腰带内侧藏着柄三寸长的短刃。
周明衍心中微动,刚想开口让她留在后方,就见谢道韫已从怀中掏出张折叠整齐的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逃来时画的舆图。”
她的指尖划过纸面,动作轻柔却带着笃定,
“靠近女真村寨附近有三条主岔路,左岔设了两个哨卡,右岔有鞑子埋的陷阱,中路直通寨门。”
周明衍展开纸,只见上面用炭笔清晰标注着地形:岔路口画着小旗代表哨卡,壕沟旁写着 “尖木” 二字,甚至连鞑子寨门的守卫换班时间都用小字注在角落 。
笔画虽简,却精准得像军中专业的舆图,比寻常斥候画得还要细致。
他抬头看向谢道韫,眼底满是敬佩:
“谢姑娘竟有这般细致的观察力,周某佩服。”
谢道韫却轻轻摇头,语气平静:
“不过是逃的时候多留了点心。
鞑子抓我们时,我就想着,总有一天要回来救人,这些细节自然要记牢。
而且家弟还在鞑子村寨之中,我一定要寻回他!”
“家弟?”
周明衍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谢道韫的胞弟是谁。
谢玄,那位淝水之战大破苻坚的名将!
谢道韫语气里多了丝坚定:
“家弟谢玄,原是建康守将。
鞑子突袭时,他为了护着百姓撤退,主动留下断后。
我逃出来时,看到他被鞑子围住,却还在挥枪厮杀,没有半分求饶……”
她的声音顿了顿:
“我知道他是为了断后才留在寨中。
这次去灭寨,我不仅要带路,还要救回他,谢家儿郎,从不会任人宰割。”
周明衍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又想起史书上谢玄的勇武,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谢姑娘放心,救回谢将军,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有你带路,有玄戈营将士在,定能让谢将军平安归来。”
谢道韫抬起头,墨色的瞳孔里映着周明衍的身影,语气里多了丝从未有过的柔软,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郎不必护着我,我能战。
家中长辈教我的剑法,虽不如将士们精湛,却也能自保 。
若是遇到鞑子,我还能帮着杀几个。”
周明衍看着她握着短刃的手,指尖虽细,却稳得没有半分颤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欣赏。
这才是谢家女杰,有才华,有胆气,有风骨,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他点了点头:
“好,那你便随在我身边,我们一同前往鞑子村寨。”
远处的玄戈营将士已列好队,黄忠、赵云、马超、马岱站在队前,银枪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道韫跟着周明衍往队伍走去,路过百姓时,有个老婆婆拉着她的手,塞来半块热饼:
“道韫姑娘,你可得平安回来啊!”
谢道韫接过饼,对着老婆婆躬身:
“婆婆放心,我会的。”
周明衍走到队前,握着混沌枪,声音响彻队伍:
“弟兄们!我们此行不仅要灭鞑子寨,还要救回谢玄将军!
女真鞑子吃我们的同胞,困我们的英雄,今日,我们便踏平他们的村寨。
让他们知道,汉人不好惹,玄周村的将士,更不好惹!”
“踏平女真村寨!救回谢将军!”
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长枪弯刀举得更高,在阳光下映出一片冷冽的光。
谢道韫站在周明衍身边,握着短刃的手紧了紧,目光望向林海深处。
那里有吃人的鞑子,有被困的胞弟,还有她必须守护的同胞。
她的裙摆被风吹起,绣着的柳絮在阳光下轻轻晃荡,像极了当年她脱口而出 “未若柳絮因风起” 时的从容,却又多了几分临危持刃的坚定。
“出发!”
周明衍挥了挥手,队伍缓缓向鞑子村寨方向走去。
谢道韫走在他身侧,时不时指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