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极少数人的工作。
大多数的脏活累活还是工人来干。
而且 ，因为劳动力成本比机器还低，事实上，人工也承担了一部分机器本应该做的工作。
工厂里实际的工作和外边传的不符，很多招进来的工人因为太累都干不下去，很快就走了。
但那些喝着红酒，听着肖邦的洋人老板们怎么可能愿意放弃低廉的劳动力，他们怎么愿意用他那一瓶红酒的价格去提高工人的工资，他们势必要压榨掉市场上所有劳动力的最后一分价值。
没人愿意来，那就去骗，去骗那些因为传闻，本就对工厂心生向往的人。
骗来了想跑怎么办？
那当然是不能跑了。雇几个彪悍的打手，没人能逃的出去。
既然逃不出去，那不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吃的？饿不死就行。于是他们提供的饭菜，连猪食都不如。
住的？有个地方躺着就行。于是一个房间里能睡下几十个人，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房子里臭气熏天。
想偷懒？那怎么行。
一旦发现偷懒，就往死里打，这样，才能长记性啊。
打死了怎么办？不怕。
就说是意外，往家里补偿一点钱就好。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这些大老板。
人死了，就再去骗几个就好。
更令人气愤的是，被骗来的人里，不乏十一二岁的孩子。
陆巍看着看着，都忘了担心燕溪，一心怒气都在这些洋人身上。
在山城做这种事，真当他陆巍是死的吗？！
陆巍把报纸攥成一团，扔回给管家。
江曼书见状，便也拿了过来。
看到那篇文章，江曼书不由也沉默了。
生活在现代的孩子，应该都学过“包身工”那篇课文。
当时的江曼书，看到那篇过去的报道，依旧会很痛心。
而现在，她真正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心里的恨，更是无法言表。
她知道，以后，这些外来的坏人都会被赶出去，所以她的心里是有希望的。
而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们未曾亲眼见过前路的光明，想必他们心里的恨，会更深更浓。
江曼书看着身旁那个攥紧拳头，强忍着怒气的男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管家也猜到陆巍会是这个反应。
事实上，看到这篇文章每一个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管家得知燕溪的所作所为后，内心也不由升起一阵钦佩之情。
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爷教过的孩子！
管家叹了口气，接着道：“少爷本来卧底地很好，但文章发出后，纺织厂知道了有内鬼，便开始地毯式搜索。”
“咱家少爷长得又那么惹眼，一找就被找出来了。”
陆巍不由皱眉，“既然文章都发了，也没必要再卧底下去。”
管家却面露悲悯，道：“听亲眼看见少爷与他们对峙的人说，少爷的怀里一直护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少爷估计也知道该走，只是狠不下心来。”
陆巍闭目，摆摆手，示意管家他清楚事情的经过了，可以不必再说。
管家便闭上了嘴。
……
陆巍一下车，大步冲向洋人的纺织厂。
纺织厂外有很多看热闹的人群。
经过嶙峋客的报道，纺织厂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大家望向纺织厂各个领头人的目光充满愤怒。
燕溪就站在人群包围圈的中央，怀里护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刀，与纺织厂的洋人高层对峙着。
陆巍冲进人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身形单薄的青年，持刀勇敢面向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他的怀里是弱小，背后是无声的、愤怒的人群。
陆巍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的青年，终究还是一个人面对了这些险恶了。
燕溪冲对面喊道：“人，我不可能给你。报道，我也不可能会撤。你想杀了我，可以。你杀得了我背后这千千万万愤怒的人们吗？！”
洋人用蹩脚的中文道：“嶙峋客，你最好还是识相一些，和我们作对没有好下场的。”
洋人说完，看见陆巍，颇为惊讶。
“陆将军，你怎么来了？正好，我抓住一个偷偷潜进工厂，他想要搞破坏没有成功，便发文章抹黑我们工厂。陆将军，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燕溪出国留学多年，他纨绔少爷的名声逐渐淡去，他气质又变化很大，山城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回国后的样子了。
包括这个洋人。
燕溪听见洋人话，立刻转身，看见陆巍，一脸惊喜，“陆叔叔！”
燕溪叫了这一声后，身子都没有那么挺拔了，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很多。
那洋人没想到这种状况，脸色彻底黑了。
他没想到，那个鼎鼎大名的嶙峋客，居然就是陆巍早年接近府里照顾的孩子！
陆巍擦了擦手里的枪，对那洋人道：“放人，不仅仅是她。”
陆巍指了指燕溪怀里的小女孩，又指了指洋人身后的工厂。
“还有里面被人骗过来的每一个人。”
洋人还想狡辩，“陆将军，你别听那个嶙峋客胡说，我们做得是正经买卖，所有来的人都是自愿的。”
陆巍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既然你说他们那算自愿……”
陆巍举起枪，快速打在了洋人的左腿。
洋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腿哀嚎。
“如果那样算自愿，那我打你这一枪，是不是算你求我开的？！”
洋人眼里闪过一丝仇恨，忍着疼痛恨恨道：“陆将军，他们真的是自愿，每一个人，我们都是有签合同的，合同上写了，我们给他们钱，他为我们打工还债。”
“陆将军，我们的生意，真的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洋人示意属下拿来合同，陆巍看见合同，沉默了。
这哪里是合同，明明是卖身契，但那洋人却依然理直气壮。
洋人又道：“这合同是有法律效益的，陆将军若执意毁约，不怕上国际法庭吗！！”
既然都这么说了，江曼书这个商人站了出来，“合理的合同才有法律效益，就算真的有国际法庭，那也应该是你们上，你们做的事到底如何，你们心里清楚！”
燕溪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江曼书。
但这并不妨碍，江曼书一出现，他就被她所吸引。
这般美丽善良，又勇敢独立的女子，真是刚好戳在了他的心尖上。
燕溪将个人感情暂时抛在脑后，也站出来道：“没错。既然你们要将事情闹大，我们也奉陪！这份报道，我会发给我全国各地的同学，你们究竟有没有错，就交给全世界的人民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