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修缮的密尔总督府仍旧保留着征服的痕迹，一道深刻的剑痕劈碎了墙上的彩色琉璃画，描绘海洋女神馈赠密尔珍珠的雕塑如今只剩残破的躯干，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作为征服者的至高龙王帝蒙斯，没有坐在那些华丽却不适的高背椅上，他让人搬来一张厚重的橡木长桌，自己坐在首位，麾下将领分列两侧。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血腥与烟尘混合的味道，尽管仆人已经尽力清洗过地面。
潘托斯的使者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走了进来。
他穿着用金线绣满繁复花纹的锦袍，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的笑容，带着些许谦恭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傲慢。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大厅里那些面带煞气、甲胄未脱的瓦兰提斯将领，最终落在这位声名鹊起的至高龙王帝蒙斯·贝勒里斯身上。
“向您致意，瓦兰提斯的至高龙王帝蒙斯陛下。”使者微微躬身，声音圆滑。
“恭喜您以无匹的勇武，将密尔这颗明珠纳入您的冠冕。潘托斯海王以及总督们特派我前来，表达我们对新邻居的问候，以及对……当前局势的关切。”
帝蒙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使者顿了顿，似乎有些不适这沉默的压力，继续道：“密尔的陷落打破了争议之地长久以来的平衡。自由贸易是诸城邦繁荣的基石，然而如今瓦兰提斯的舰队封锁了海域，巨龙的阴影遮蔽了商路。我代表潘托斯以及我们志同道合的盟友——里斯、科霍尔，还有诺佛斯的朋友们——恳请至高龙王陛下，为了地区的和平与共同的繁荣，能否将您的舰队稍稍后撤，开放密尔港予所有友好城邦的商船？并且考虑到民众的恐慌，能否将巨龙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于争议之地南部？”
他说的委婉，但核心意思非常明显--瓦兰提斯应该停下扩张的脚步，接受潘托斯等自由贸易城邦画地为牢的要求。
站在帝蒙斯身侧的曼德洛将军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手按上了剑柄。
帝蒙斯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光滑的石板上：“潘托斯想给我的龙制造一个五行的笼子？”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回去告诉你们的海王和总督，还有你所谓的‘盟友’。密尔湾现在已经回归瓦兰提斯的怀抱。如果潘托斯想试试我的巨龙制作一个笼子，希望你们的实力能够阻挡住一头体长超过三百米的巨龙，届时请带着你们的舰队与士兵前来，看看是你们的船坚，还是超级巨龙紫龙贝勒的怒火更盛。”
使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那伪装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至高龙王陛下！这意味着战争！您是在与整个争议之地北部的自由城邦为敌！”
“战争？”帝蒙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从你们试图用所谓‘联盟’来威胁恐吓我的那一刻起，战争就已经开始了。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大厅，趁我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
使者张了张嘴，最终在瓦兰提斯将领们毫不掩饰的杀意目光中，狼狈地行了个礼，匆匆退去。
大厅内恢复了寂静，但一种大战将至的凝重感已然弥漫开来。
然而，外部的威胁尚在集结，内部的刀子却已经捅了出来。
就在潘托斯使者离开的当夜，密尔城西部某一个被征用、存放从贵族府邸查抄物资的仓库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人数不多，但行动迅速而狠辣。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干掉了两名哨兵，然后用火油点燃了仓库一角。
等巡逻队赶到时，仓库已燃起大火，三名瓦兰提斯士兵倒在血泊中，伤口多在背后，显然是偷袭所致。物资损失不算惨重，但影响极其恶劣。这是第一次有组织的、成功的反击。
消息传到总督府时，帝蒙斯正在审视地图。他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曼德洛将军。”
“至高龙王陛下！”
“立刻在全城实行宵禁。太阳落山后，任何未经许可出现在街上的人格杀勿论。调两个百人队，包围仓库所在的那个街区并逐户搜查。所有成年男性，但凡有反抗迹象或藏匿武器者可以就地格杀。抓获的袭击者在中心广场接受龙焰之刑，他们的直系亲属将会被流放罗恩河流域堡垒。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胆敢背叛瓦兰提斯甚至挑战秩序的代价。”
曼德洛深吸一口气，重重捶胸：“遵命，至高龙王陛下！”
镇压是迅速而残酷的。
军队的铁靴踏碎了夜晚的宁静，哭喊声和呵斥声在街巷间回荡。第二天清晨上中心广场上数百名参与者被击中实施龙焰焚身之刑法，这其中主要是袭击者，也有少数被牵连的无辜者。
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刺耳的啼叫。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所有被驱赶来“观礼”的密尔民众都面无人色，一些女人和孩子当场昏厥。
一个名叫卡索的年轻瓦兰提斯士兵，参与了昨晚的搜查。
他记得自己冲进一间低矮的棚屋时，那个瘦弱的密尔男人像疯子一样举着菜刀扑过来，眼神里是纯粹的、绝望的疯狂。卡索下意识地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男人倒下时，菜刀脱手，甚至没能碰到卡索的盔甲。角落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卡索看着男人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又看看自己矛尖滴落的血，胃里一阵翻腾。
他来这里是为了建功立业，是为了重现瓦雷利亚的荣光，不是来屠杀这些像老鼠一样挣扎的穷人。可他别无选择，命令就是命令。他周围的同伴，有的和他一样沉默，有的则眼中闪烁着施暴后的兴奋。人性在恐惧和权力的催化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与此同时，帝蒙斯再次召见了工匠大师索格罗斯。
这一次，会面的气氛远比上次冰冷。
“我需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组织这些老鼠。”帝蒙斯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你的行会，你的商人朋友，在这座城市里耳目灵通。现在由你给我一份名单。”
索格罗斯脸色苍白，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他知道，这是投名状，如果不交出来那么之前所有的妥协都可能化为乌有，他自己也可能成为广场上遭受龙焰焚身之刑的一员。
他内心挣扎着，一边是对故土残存的情感，一边是对生存和利益的渴望。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他颤抖着说出了一些名字，那是一些失势贵族旁支的子弟和一些对瓦兰提斯极度憎恨的落魄武士。
“很好。”帝蒙斯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合作，会为你和你的行会赢得相应的回报。龙神教会需要一些场地来安置流民和传播教义，你知道该怎么做。”
索格罗斯低下头，感到一阵屈辱和如释重负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出卖了同胞，换来了暂时的安全和新主子的赏识。这就是乱世中的生存之道吗？他不敢深想。
龙神教的牧师们更加活跃了。他们在镇压后的街区分发黑面包和干净的饮水，为受到惊吓的民众提供简单的医疗。他们指着广场上那些灰烬，声音悲悯地宣讲：“看，这就是背离龙神意志，投身混乱与黑暗的下场。唯有皈依我主，遵循龙神化身帝蒙斯陛下带来的秩序，才能获得安宁与救赎。”
恐惧与“神恩”交织成一张大网，试图笼络那些惊魂未定的人心。
就在帝蒙斯忙于应对内部叛乱和外部威胁时，布莱斯派出的渡鸦带来了来自洛恩河上游的消息。
信件是用密文书写的，翻译过来后，内容令人不安。
布莱斯的小队在上游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洛伊拿村落发现了异常。河水不仅浑浊，在月光下会泛起诡异的幽绿色磷光。村民极其排外，对“河神”的崇拜深入骨髓。
他们通过特殊手段从一个濒死的老祭司口中得知，古老的盟约正在被履行，“河神之怒”已经降临。河水中的低语既是警告，也是召唤。
布莱斯确信那些水魔法师的出现绝非孤立，他们侍奉着被称为“河神”的古老存在，大量水魔法师可能如同献祭般加速了某个可怕进程。
他在信中强调，必须尽快获得更多关于“海蛇权杖”和“深渊低语者”的情报，这两者极可能与“河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与此同时，密尔外海的海龙娜迦越发癫狂，它最近的狂躁周期越来越短，它望向东方的长吟中，除了恐惧还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共鸣，仿佛远方同类的哀嚎。
帝蒙斯将布莱斯的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内忧，外患，还有这来自远古水域的低语与警告……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棋局。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被夜幕笼罩的密尔城。镇压后的城市显得格外死寂，只有巡逻士兵的火把在街道上移动，像游荡的鬼火。
北方，潘托斯的威胁如同积雨云般压迫而来；脚下，反抗的暗流在恐惧下暂时潜伏却未曾消失；而在那深邃的洛恩河与更东方的海洋深处，古老的阴影正在蠕动。
他抬起手，手中摩挲着那枚从密尔总督府找到的、“海蛇权杖”徽记的金属饰物。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曼德洛将军请开始着手整合舰队，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一支能够碾碎潘托斯骄傲的新海军。”
“谨遵您的旨意，至高龙王陛下！”
“传信给布莱斯，批准他的一切行动请求。我需要知道洛恩河深处到底藏着什么。必要时可以捕获一名‘洛恩河儿女’，我要亲自审问。”
他再次望向窗外，这一次，目光似乎穿透了西方的海平面，也穿透了脚下的大地，直抵那幽暗的河源与无光的海底。
征服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更深邃的风暴。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事关瓦雷利亚的复兴，不仅要见高下更要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