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曦从银月那里得知我近况的那天,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匆匆赶来时,我正对着窗外发呆,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夫人,要不要您再跟长官解释解释?简曦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不了,那天开始他对我判了死刑,一切都不可能了。
银月急急上前一步:夫人,长官是爱你的,我感觉的出来,他这段时间很痛苦。
谁比我痛苦?我转过头,望着她苦笑,他作为我的丈夫,我的枕边人都这么想了,他爱我?他爱的是那所谓的清白而已。
这个年,我过得浑浑噩噩。餐桌上的团圆饭吃得索然无味,就连若华和怀瑾欢快的笑声,也穿不透我心里的那层阴霾。
大年十二,院长的电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灰暗的生活。他说我的课题研究立项通过了,让我开始做准备。挂掉电话后,我望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或许,工作是现在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痛苦的方式。
若华和怀瑾跟着爸妈去乡下度假了,家里顿时安静得可怕。婆婆他们忙着准备梦洁的满月礼,整个长孙家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唯独我像个局外人。
我让银月按照我的想法,帮我挑了一个黄金的项圈和一对手镯。挑选礼物的时候,银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了课题研究中。从早到晚,我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图书馆,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有时候深夜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连灯都懒得开,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去。
满月酒那天,我正好做完第一阶段的课题汇报。天空飘着细雨,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我看着车窗上蜿蜒的雨痕,心里莫名地发慌。
当我匆忙赶到会场时,远远就看见了长孙无尘。他身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性,两人相谈甚欢,举止得体却莫名地般配。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原来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连站在一起的样子都这么理所当然。
我停下脚步,让银月帮我转交了给梦洁的周岁礼物。林依很快发来消息,问我怎么没有来。我回复说课题太忙了,真的很对不起。她一如既往地体贴,让我好好照顾身体,还说无尘回来了,她会让无攸看着他,别让他有太多应酬,让他早点回家。
我看着那句让他早点回家,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没事,开心的日子。
走出酒店时,雨下得更大了。我蹲在酒店的花坛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雨水混着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银月默默打着伞遮住我:夫人,难受就哭出来吧!
第二天醒来时,我感觉头重脚轻,量了体温才发现发烧了。昏昏沉沉中打开手机,第一条推送就是:长孙司长邀请R国女外交官参加自己亲侄女的周岁礼,老婆并未现身。
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怎么从来没见他带老婆出席活动?是不是已经离婚了?为什么长孙司长从来不公开自己的老婆?
赵老师也发来了消息,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最近出事了。我强打着精神回复:没有,昨天因为课题汇报晚了一些,所以去晚了。有些报道捕风捉影。
后来看到的澄清,是无攸以长孙集团代理总裁的身份发表的声明。声明中强调长孙无尘是外交官,邀请他国外交官参加周岁礼属于正常外交礼仪,并表示将对不实报道采取法律手段。
我看着那份措辞严谨的声明,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想起从前,长孙无尘连我手指被纸划伤都要紧张半天,现在连声明都没有了。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简曦打来电话安慰我。我跟她说我发烧了很累,也不想多想。她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打完点滴,我看了眼手机,长孙无尘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更别提解释了。回程的车上,我默默地掉着眼泪。幸运的是,开车的女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的模样,什么也没问,只是不停地递来纸巾,轻声说:姑娘,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一刻,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我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很绝情。
回到家中,空荡荡的屋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清。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将医生开的药随手放在茶几上。银月她来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不忍直视。
夫人,您先去休息吧,我去给您熬点粥。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走向厨房。
我靠在卧室的门框上,望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墙上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他笑得温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想来却像是隔着一层迷雾。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埋进了课题研究的海洋里。白天工作,晚上则独自一人整理文献到深夜。同事们都说我工作起来像变了个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疼痛的方式。
三月初,课题进入了关键阶段。我连续加班了一周,终于在截止日期前完成了所有数据的整理。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春寒料峭,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问我最近是不是瘦了,叮嘱我要按时吃饭。我站在路边,看着这条再平常不过的关心,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就在我抬手擦泪的瞬间,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长孙无尘从驾驶座走出来,随后绕到副驾驶,为那位女外交官拉开车门。他们站在餐厅门口交谈了几句,举止得体,却莫名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后,看着他们并肩走进那家我们曾经最爱的餐厅。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回到家,银月迎上来,看见我的脸色后吓了一跳。夫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摇摇头,径直走向书房。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坐在书桌前,我打开电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一幕:他为她拉开车门时微微弯腰的姿态,他们交谈时自然的神情,还有那家餐厅——我们结婚纪念日时他特意包下来的餐厅。
深夜,我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那是他的脚步声,我太熟悉了。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我靠在门后,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很早。经过客厅时,看见他睡在沙发上,领带松散地搭在胸前,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的。我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轻轻给他盖上了毛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跃入眼帘:昨晚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发信人的名字,正是那位女外交官。
我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晨光熹微中,庭院里的梨花正开得灿烂。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抱着我在梨花树下转圈,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我。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他醒了。我们隔着整个客厅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最终,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今天有个早会,我先走了。
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我走到沙发前,将他盖过的毛毯叠好,整齐地放在一旁。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有些伤口,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就像摔碎的瓷器,即便勉强粘合,裂痕也会永远存在。
而我和他之间,早已布满这样的裂痕,多到数不清,多到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