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劫生将蚩战扶起,给了蚩战一颗丹药疗伤单膝跪地向蚩战。
蚩泉背着手立在阴影里,喉结因紧张而上下滚动,二十年来他从未见父亲如此安静地听人说话。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您现在在和帝俊做交易吧。他和天外有勾结,然后应该许诺了您不少好处。而这个好处的条件便是让您配合他引天外人进犯六界吧!”
一旁的蚩泉身形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厉劫生:你说什么?和帝俊合作?!”
厉劫生突然神色一凛语气加重,他许您天外来犯不会先动魔族,但您就当真以为,天外裂隙里爬出来的东西会讲信用?”
魔王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少年战靴上:“乳臭未干的娃娃你懂什么?!只有这样做我们魔族才有复兴的希望!当年的魔族何其强盛!可后来六界瓜分领地时,我们魔族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您要重蹈覆辙?想将六界搅混然后趁乱将手伸向自己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您不是不懂!若是天外占了四族,您和帝俊又能撑几时?”厉劫生猛地起身拽起蚩战白发,迫使那双浑浊的竖瞳与自己对视。
蚩战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鳞片缝隙渗出青黑色血液:那又如何?待到那时我魔族先避其乱然后趁虚而入,定能使我魔族领地恢复以往!”
蚩泉踉跄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失。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早已走上歧途。
厉劫生突然笑了,那笑声中满是讥讽与悲凉,以往?您口中的以往早就不复存在了,唯一有能力光复魔族的…”厉劫生手指向蚩泉,“他~?都快让您关废了。”
蚩战枯瘦的手指狠狠戳向蚩泉,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怒意,却又在眼角皱纹间藏着深深的疲惫:你看看他!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穹顶的魔火都微微晃动,当年他手握斩天刃,一人能挡十万天兵,本是魔族百年难遇的奇才!可如今呢?”
蚩战颤抖的手掌抚过墙上斑驳的浮雕——那是魔族鼎盛时期的图景,铁骑踏碎云霄,战旗遮蔽日月。“魔族的荣耀是在血火中厮杀出来的。而他只是一个为了女人放弃荣耀放弃信仰放弃族人的懦夫!”
曾经的魔族,是六界闻风丧胆的存在!蚩战的声音哽咽起来,而现在,我们龟缩在这残破的魔渊,看着诸界一步步蚕食我们的领地!”
蚩泉低垂着头,银发遮住了他愧疚的面容。
厉劫生看见蚩战佝偻的背影,突然发现曾经高大如山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单薄。
我老了,魔王突然跌坐在地,这些年我四处征战,可无论打下多少领地,都填不满这衰败的缺口。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蚩泉,只有你,只有你能带领魔族重回巅峰!可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要放弃这一切!”
大殿陷入死寂,耳边隐约传来战鼓声,仿佛在诉说着魔族曾经的辉煌。
厉劫生看着蚩战颤抖的肩膀,突然明白,那些暴戾与固执的背后,不过是一个老人对族群深深的愧疚与不甘。
厉劫生上前半步,他垂眸望着青筋暴起的蚩战,声音如同寒铁锻造的利刃,沉稳而锋利:他从未背弃魔族荣光。”
蚩战猛地抬头,浑浊的竖瞳迸发出血丝:他放下战刃,拥抱敌人的血脉!和一个妖兽生下孩子这也叫荣光?!”蚩战知道自己打不过厉劫生,说话也没了那么恶毒。
您眼中的敌人,不过是六界生灵。厉劫生抬手接住穹顶滴落的魔火,火焰在掌心化作青烟消散,而他看到的,是天外裂隙后真正的威胁。这也是…饕餮看到的。”母亲二字,他终究喊不出口。
当那些扭曲的存在撕裂虚空,六界将成为同一片焦土。
厉劫生转头看向沉默的蚩泉,后者银发间隐约可见的伤痕,饕餮虽是兽族,却教会他何为真正的守护——不是以战止战,而是守护所有生命栖息的这片天地。”
“荒谬!守护那些欺我子民伤我亲人的敌人?!”
那您征战百年,可魔族的疆土扩大了吗?厉劫生的声音骤然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帝俊与天外势力勾结,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消耗六界。对了,您和帝俊合作,他是天外人,告诉你了吗?”
蚩战听到此言如遭雷击一般,“他是天外人?!”
厉劫生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斑驳的壁画,饕餮留给我的意志,是超越种族的悲悯;而蚩泉传承的,是一位真正强者该有的眼界。这份信念,我绝不会动摇。”
厉劫生喉结滚动,喉间像是被千年寒冰堵住,艰涩地吐出两个字:爷爷......我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彼此。”他知道眼前的蚩战已经被魔族信念冲昏了头脑,连亲情都一并带走。
这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如重锤般砸在蚩战心头。
正在剧烈喘息的蚩战猛地僵住,布满裂痕的面庞上,所有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
厉劫生对这个爷爷并无感情,但他知道眼前的苍茫老者无比渴望亲情,或许他千年来都不曾衰减这份感情。蚩战见证过魔族巅峰的荣耀,也亲眼看着魔族逐渐落魄,他身为魔族的领袖身上的担子太过沉重,沉重到他不敢袒露出一丝亲情。他奋战千年却因自身实力不济收效甚微,而唯一有希望带领魔族走向曾经的蚩泉,魔族最骁勇的战士,他蚩战唯一的儿子,他曾经唯一可以露出除了领袖以外的情感之人,也在和饕餮相爱后摒弃了初心。蚩战为了服众,也为了震慑魔族让他们不敢像蚩泉一样抛下战意,只能将蚩泉关押在地牢千年。
千年来,他不敢露出一丝对蚩泉的父子之情,可这一声“爷爷”让他忆起往昔。
你......魔王干涩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尘封千年的枯井里捞出来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再叫一遍。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眉眼与儿子相似的少年,恍惚间竟看到了千年前那个牙牙学语,会拽着他衣角喊爹爹的小娃娃。
厉劫生向前半步,他沉静却带着一丝紧张的面容:爷爷。这一次,声音清晰而坚定。
蚩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干枯的手掌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铜地板上。
他已经多久没听过除了魔君以外的称呼了?久到连自己都忘了,在冰冷的战甲与征伐的号角之外,还有这样温暖的羁绊。那些被战争和野心填满的岁月里,亲情早被他深埋在心底,落满尘埃。
蚩战颤抖着缓缓转身看向蚩泉,蚩泉看着父亲颤抖的背影,想起幼年时那个会将他高高举起的父亲,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烫。
而厉劫生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仿佛在等待一座千年冰山的融化。
“是我太执着了吗?”蚩战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爷爷,我要做一件事需要您帮忙。”
厉劫生又走到蚩泉身前,“我要做的事,你别拦我,这是六界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