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真正意义上意识到他绝不是什么软糯少年,而是冷酷的、冷清的太子殿下,一个野心十足的掌权者,可以一句话平人生死的上位者。
未来还要走上冰冷的帝王宝座。
她一个和平年代出生的普通人,真的能与这样性格暗黑的心机少年走到一起么?
姬瑞雪心神不定间,忽感到嘴唇覆上一阵温软,牙关被轻而易举的撬开。
随即苦涩的药汁被轻柔送了进来,润湿了干涩已久的喉管,一阵灼烧感从耳根处泛起,灼得她心跳得澎湃,大脑唰地空白。
这个吻与她与他吵架时那种强势的、带着一点儿暴躁宣泄意味的吻不同,反而轻柔又缱绻,像是羽毛在人心上挠。
像是怕弄得她不适,即使留恋、却也很快分开。
算了。姬瑞雪强行从酸涩的悲伤情绪里抽离出来,她反正是必走无疑了。
况且就像她刚刚想好的,宋枭野会是帝王,日后会有皇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妃子,她虽说是少年的初恋,即将会是早死的白月光,但一个男人,有了白月光,还是会有朱砂痣,身上将会沾满了蚊子血。
她并非是无可替代的。
屋内暖如春,宋枭野却心如枯木,浑身冰凉。
昔日挺拔如修竹的身影此刻颓然,目露哀伤地静坐在软榻边。
昨夜萧善水提着药箱面无表情地走向他,告诉他阿雪只剩下至多三个月的时间,他只是木然地点头,平静地吩咐好人连夜修建了小楼,又交代好众大夫们务必按照萧善水的指示来煎药,同时着人以最快速度清点兵马、准备路上行囊,尽快安排归京。
耶律保在刑房里自尽,阿羽来禀告他时,他也没有一丝反应,宛若丢了魂的空心人。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平生第一次有了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事也不愿想,只想待在这个强行布置的温馨温暖的小阁,陪着阿雪,等待她醒过来。
宋枭野垂眸望着榻上的少女,相比昨日的肤色苍白,今日已多了几分红润水色,他脑中再度想到萧善水给他下通牒时的冰冷表情,那有那句“她只有三个月了...”
她只有三个月了......
宋枭野眼睫颤了颤,握着少女手掌的力度大了几分,仿佛她是握不住的指间沙,他想要抓、而不得的。
这时,掌心的软肉被轻轻划了一下,宋枭野倏然瞳孔放大,他激动站起身来,目光死死盯着那人,急促呼唤:“阿雪——阿雪——”
姬瑞雪能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心跳贴着自己,几乎严丝合缝,少年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脸侧,惹得她酥酥痒痒。
加之大脑里清晰传来的不可遏止的激动如同枯木逢春,纵使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立场竟能如此不坚定,但那浓烈的情绪与蓬勃而出的爱意却还是像烈火燎烧着她的心。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他:“宋枭野。”
“阿雪,我在,我在——”少年望着她那张虚弱至极、温和至极的脸,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一时间喜极而泣,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倾力感受她的温度。
这张脸,静静摆着就很好看,现在皱缩在一起,还是很好看。
姬瑞雪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想起他们之前愉快的、不愉快的所有,终究还是默默叹了口气,吞回了之前她在盛怒下,想着一定要在死遁前狠狠伤一把少年的话。
形如:我要离开你!我一定要离开你!我死也要离开你!
我死了,你现在满意了吧?我死了,就可以永远离开你了。
目光凝望着少年悲喜交加的眉眼,她仔细回忆了从前,他从没有这样浓烈情绪波动的时候,他该是.......在为她生命倒数而悲伤。
姬瑞雪心肠放软,眉眼显出几分温和,笑笑:“行了,别哭丧着张脸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阿雪........”宋枭野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幽冷的绿瞳里溢满了软弱。
屋内啜泣声不止,偶尔掺杂着一声声无奈的低叹。
——
按照正常军队返京的程序,需要先向上京递折子禀报,获得允准后进京面圣,一来一往也要耗费大半月的时间。
姬瑞雪没想到回京的动作能这样迅速,竟只耗费了三日,阿羽便带着准太子回京觐见的折子回来了。
快得简直令人发指,不得不让人怀疑那是伪造的。
姬瑞雪窝在小阁院子的太师椅里看雪,她裹紧身上狐裘,只探一张小脸在外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海棠花的花瓣被片片吹落,轻轻悠悠荡在地面上。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四天,三天,两天,一天。”
她有些出神地喃喃开口。
这时,一声清冽嗓音打断了思绪,“阿雪,外头冷,阿野抱你进去好不好?”
姬瑞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宋枭野披着一身火红衣袍过来,在天地白茫茫间,少年俊美无双,宛若妖孽。
这衣裳是中秋时她给他准备的。
发呆的功夫,她身下一轻,宋枭野将她捞起来,小心翼翼揽在怀里,大步朝屋内走去。
姬瑞雪望着他如玉的下巴,鹌鹑蛋似的喉结,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阿雪,三日后,三日后我们启程回京,我差人给你打了一抬软轿,这一路上,必不会委屈你受了风寒。”
按照宋枭野的想法,他要在半月内回到上京,堂堂正正向天下宣告,他的太子妃,是姬瑞雪,是他宋枭野的妻。
他还安排人悬赏召集天下名士游医,等回到了京中,便会有无数医者,为他的太子妃医治。届时,东宫会集中全天下的奇珍异草,神仙灵药,这样一来,必能让他的太子妃好好活着,与他一起长命百岁。
少年想到这些,面上溢出些喜色,他将姬瑞雪抱到软榻,又为她掖好被子,自然地走到桌边端起药碗,又回到榻边坐下。
舀起一勺药,吹凉,送到她唇边:“阿雪,喝药。”语气像是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