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夜闻言闭了闭眼，似是在竭力抑制什么，但他再睁眼时依旧是波澜骤起。
“所以我也算是你愿意以命相护之人吗？”
望幽不解。
当然了，她答应过要保护他的啊，做人得讲信用。
体力透支让她脑子里如针扎般疼痛，思绪混沌不堪。但潜意识里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琐事的时候。
她并没有回答他，只强撑着轻声催促，
“快走……”
啼蛇马上晋阶成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重夜对她的催促置若罔闻。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么努力想要好好活着的人，却愿意为了他以命相护。
于是神府内嘈杂的水滴声再也压制不住，万千雨滴聚成溪流，汩汩流入心底深处，最后汇成无垠的深海，在海面上滋养出一片繁花。
重夜眼中早已掀起汹涌浪潮，里面尽是挣扎和抵抗。
望幽看不懂他的自我拉扯和负隅顽抗，只觉得那双剔透的琉璃瞳突然变得暗沉无比，仿佛涌动着一个漩涡，蓄满了未知和诱惑，让人明知危险，也想沉沦其中，直至粉身碎骨。
重夜左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反复多次，终是彻底摊开了手心。
他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疯狂生长，似心生藤蔓，纠葛缠绕，攫人心魄，让人清醒沦陷。
他长叹一口气，低头苦笑。
等再抬起头时，琉璃瞳中重归风平浪静，但仔细看去，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望幽来不及疑惑他眼中多的那缕暗火是为何，一旁的啼蛇已是晋阶成功。
出窍期的白色巨蟒以雷霆之势向二人袭来，眼看二人就要血溅当场。
只见重夜轻轻抬了下手，连印都没结，一道黑色气体便朝着啼蛇七寸直去。
还没等望幽反应过来，刚晋阶的啼蛇已经被击飞，庞大的蛇躯从黑气击中处断成两截，掉落在地，再无生息。
绿色的蛇血喷洒一地，连望幽脸上都沾了几滴。
望幽：……
谁能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只有炼气期修为从来只动口不动手躲在她身后的柔弱男人，竟然直接一招秒了一个出窍期妖兽？！
所以她现在是应该生气被他欺瞒，还是该生气这个杀千刀的居然就这么站在旁边看她挨了几个时辰的揍？？？
望幽脑袋里一阵眩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气哪个。
因为被刺激的狠了，加上啼蛇死后心神放松，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啼蛇死后，蛇首额心处逸散出一缕轻烟，淡的几乎透明，不细看根本难以发觉。
重夜皱眉，抬手将那缕轻烟召至掌心。
那是溃散的神力，带着令人讨厌的熟悉气息。
他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握拳捏碎了那缕脆弱的神力。
果然，他既能复苏，那人也不会甘于沉睡。
发现身旁望幽昏死过去，重夜再次无奈叹了口气。
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准备离开。
“你要将她带到哪儿去？”
一旁的江空青看见了重夜秒杀啼蛇的整个过程，先是惊讶，而后心生警惕。
重夜无视他的存在，抱着望幽信步从他身前走过。
“你故意隐瞒身份和修为，至她于危险不顾，如今又想对她如何？”
江空青不顾伤重，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拦。
他不能放任望幽落入他这样一个心思阴沉又别有所图的人手中。
重夜看着拦在身前的江空青，又想起刚刚他和望幽相互依托，默契合作力抗啼蛇的场景，心里止不住升起一股烦躁。
他手中再次凭空聚起一缕黑色气体，眼中明明白白昭示着对江空青的杀意。
江空青看见那缕将啼蛇轻而易举斩成两截的骇人黑气，心生寒意，那是对强者本能的畏惧。
但他仍踉跄着站在原地，虽口中止不住得吐着血，却是一步未退。
眉间红印已是鲜艳的如烈火燃起，他再次展开了绿沉扇，随时准备以命相搏。
昏睡的望幽似乎被双方对峙间一触即发的杀意惊到，瑟缩了下身子，下意识将头埋在重夜怀里寻求庇护。
重夜见她不安，掌中黑气瞬间消散，将怀中人揽的更紧。
威压散去，江空青暗中长松一口气，一时力竭没撑住，摔在了原地。
“太弱的人在她身边只会成为她的累赘，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重夜语气冰冷，低垂着眼俯视着地上的江空青，如鄙蝼蚁。
江空青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再无力气。
他喘着粗气，拄着绿沉扇半跪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依旧坚定，
“我不会是她的累赘。”
他是她的同路人，是她信任的至交，是她以命相托的伙伴，他绝不会变成自己口中影响她的没用的东西。
“不管你有何居心，哪怕我今日战死，也不会让你伤望幽分毫。”
重夜轻嗤。
“竖子无用，吾自会护她周全。”
说罢不欲与他纠缠，径直越过他疾步离去。
江空青再次想阻拦，却无奈委顿在地，只能看着重夜抱着望幽远去的背影。
撑在地上的手不甘地攥紧了拳头，心中溢满了无力。
这是他第一次，恍惚有了将失去望幽的恐惧。
……
挑了一条与月朔方向截然相反的路，走出江空青视线后不久，重夜终于撑不住单膝跪地。
他别过头去吐出一大口血，而后面无表情地擦拭干净。
“银鳞！”
银鳞携着承夜剑飞身而至，担忧应道，
“神主！”
重夜冷声命令，
“按照现在的方向，将我们载去附近的城镇，速度快点，吾撑不了多久。”
银鳞得令以剑为载，蛟身骤现，低下头颅，让二人坐在蛟首上。
而后腾空而起，于云中飞驰，一瞬千里。
银鳞感受到身上两个人状况极差，忍不住开口，
“神主你才刚刚恢复些许神力就动用魔息，神魂……”
“无妨。”
重夜打断他的话，并不想解释为何如此冲动行事。
“望幽姑娘仅剩一口气吊着，怕是……”
“她身上有同承，死不了。”
重夜再次打断他。
他担心望幽体内魔息不稳，不能及时护主，早在入月朔之前，就在她身上立下同承之契。
银鳞闻言面露震惊。
同承以命为契，被立下同承之人无论遭受何等伤害，均可保一线生机。
代价就是一旦被契者危及生命，契主双倍承受伤害反噬，以换取被契者存活的机会。
神主这是……
银鳞不敢多想，只埋头将速度一提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