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羲和堂的路并不远,只是必经之处,正好要经过御夜侯府。
苏妍曦并非有意绕来此处,只是脚步在经过那座府邸时,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望那扇沉重的朱门。
府中灯火昏黄,檐下的风铃被夜风拨动,发出几声细碎的叮当。
他还没回来吗?
她心头闪过这念头,随即暗自嗤笑。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眼角一撇,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材妖娆,衣衫单薄到几乎算不上遮掩,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散开来,眉眼含媚,似乎在等人。
苏妍曦脚步微微一顿,眸色微冷。
她并不认识那女人,只是心中掠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她站在暗影里,看着那女子在门口轻轻叩门。
深夜来访?这可真够大胆的。
她没再多看,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夜色把她的神情掩去,只留下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凉意。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束灯光从门内斜斜洒出,映在青石街上。
开门的是御夜侯府的老管家,衣着整洁,神情一如往常的恭谨。
门外那女子抬起头,笑得妩媚而自信——正是张夫人。
她红唇微启,声音缠柔:“沈家主在吗?我有些私事想与他谈谈。”
管家略一迟疑,终究还是侧开了身:“在的,夫人请随我来。”
他举着灯笼,引着张夫人进了府。
站在不远处的苏妍曦,听到“沈家主”三个字时,心口微微一紧。
她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那逐渐合上的门上。
理智告诉她不该多事,可脚步却在不知不觉间跟了上去。
趁着门缝未完全闭合,她身影一闪,轻若幽魂地掠入了府中。
夜风带起她衣角的微动,她的身影隐在暗处,目光冷静而深沉。
——她只是想看看,那位“御夜侯”,到底在和什么样的人“谈私事”。
张夫人走进房间时,屋内的烛火正亮。
沈夜白坐在主位,神情镇定,语气尽量低沉稳重:“张夫人,何事来访?”
他很努力地模仿御夜侯的姿态,坐姿端正,手指轻敲桌面,眼神似乎也带着几分冷意。
但是终究是学不来的。
张夫人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那笑容里有几分试探,也有几分挑逗。
“沈家主今天的你……英俊不凡。”
她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下来,“我来,是想谈一笔‘合作’。”
沈夜白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明显有些不自在,但仍硬着声音:“坐下说。”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张夫人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女的想干嘛。
他也很苦恼啊。
而门外,苏妍曦屏着气。她不敢靠得太近,心里清楚以御夜侯那种修为,随时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她绕到窗边,小心地伸出指尖,在纸窗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
一丝烛光透了出来,照亮她的眼睛——
她看见屋中张夫人正俯身靠近那男人,唇角含笑,指尖似乎轻轻触到了他的衣袖。
苏妍曦皱眉,心头莫名有股说不出的燥意。
——那女人的举止太过亲昵了吧?
她摇了摇头,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算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只是路过,却又偏偏多看了一眼。
她不是那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的女人,可那一幕,却在她心底留下一丝莫名的不快。
“与我何干。”她低声道,声音淡得像风。
转身离开时,月光正照在青石巷口,她的背影被拉得修长。
街上早已空寂无声,只有远处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心绪也一点点平复。
等走到羲和堂门口时,她已恢复了那一贯的冷静。
只是推开门的那一刻,苏妍曦的神色终于变了。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苏妍曦坐在桌边,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苏三岁正叉着腰,一脸怒气地指挥着魏长风和言归干活。那两个大男人,一个嫌弃地抱怨着“为什么我也要干这种事”,一个一脸委屈地反驳“明明是你惹她的”。
“闭嘴!都给我干活!”
苏三岁小小的身影在两人之间来回踱步,一脚踹魏长风的腿,一拳锤在言归的背上,打得两人哭笑不得。
“你说你们俩,一个将军一个狗妖,合起来连个扫地的都不如!”
“我不是狗妖!我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言归涨红了脸。
“那不都一个意思吗?”苏三岁撇撇嘴。
她怒气冲冲,却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像只小猫一样炸毛又可爱。
苏妍曦看着,心头久违地柔和下来。
她轻声自语:“真好啊……好久没看到这样的热闹了。”
那一刻,苏妍曦感觉到了一丝,人间真好。
苏三岁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丢下扫帚就冲了上去:“苏瑶!你回来了!”
魏长风和言归也同时抬头,脸上露出久违的放松与笑意,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苏瑶,你回来了。”
他们的声音里有轻松,也有一种不加掩饰的依赖。
“苏瑶”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喊得自然极了,仿佛那就是她本来的模样。
苏妍曦愣了片刻,过去那个会立刻皱眉、想要纠正他们“我不是苏瑶”的自己,已经不在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人,看着他们眼里的喜悦与信任。
唇角轻轻扬起,柔和地笑了:“嗯,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心底的某个结,似乎松了。
苏瑶也好,苏妍曦也罢。
金奶奶说的“天命”,御夜侯的笑、那青铜碎片的宿命,统统都不重要了。
她抬眸,目光落在窗外夜色之中,轻声道:
“都来吧。”
——无论命运要给她什么,她都不再逃避。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管是苏妍曦或者苏瑶都有自己的遗憾。她到底是谁,现在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这一世有重要的人去守护。
这世界好像在和她说: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只不过是按照我喜欢的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