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安排完这边,方言回头,就看见刘睿几人如沐春风的从会馆二楼走了下来。
一见到方言,刘睿几人仿佛是见到了亲人一般,连忙上前行礼。
“方兄啊!方伯父春秋一书,当真是研究的透彻!只是听了些许,就令我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是极,是极!”
“以方伯父这经学本事,此次院试,怕是十拿九稳了!”
方言呆呆的立在原地,只有刘睿几人还在不停的感恩戴德。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抓住刘睿的肩膀,连忙问道。
“刘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睿一看方言的样子,就明白他一无所知。
他指了指二楼的楼梯说道。
“方伯父,正在二楼给诸位江陵学子讲课呢!”
方言一愣,随即快步上了二楼。
只见原本用作学子自修的大厅内,此时坐满了人,个个屏息凝神,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
方先正一身素色儒衫,端坐于临时搬来的讲案之后,手中并无书卷,只凭口述,正讲到《春秋》中“郑伯克段于鄢”一节。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引经据典,将其中的道理娓娓道来。
时而引《左传》佐证,时而以《公羊》《谷梁》比较异同,听得下方学子时而蹙眉深思,时而恍然点头,眼中尽是钦佩。
“在江陵,我以为只有方言厉害!没有想到,他爹在经学一道,也是如此出类拔萃!”
“那你就不懂了吧!方公子和他爹,可都是柳公的徒弟呢!”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刘睿说了,在书堂里面,柳公不教书的时候,都是方老爷在台上讲解的!都说他有进士之才!今天能听他讲解经文,是我等的福分啊!”
底下的江陵学子们,看向方先正的目光,都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丝敬佩。
翰林门下的真传,他们这些普通学子,哪里有机会可以听到?
现在,可是找到机会了!
方言靠在门框上,静静听了一会儿,心中不由得讶异几分。
他这段时间忙于和刘诚争斗,一直忘了检查老爹的学业。
没有想到,他爹的经学,已经如此厉害了?
这经学功底,要是考春秋,他必然是不如他爹的。
当然,考礼记不算!
他方言是主修礼记的!要是考礼记,他爹是这辈子都考不赢他的。
当初选礼记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书字多,没有多少人会读!
总共九万九千字呢!
春秋才一万八千字!
怎么比?
他爹那春秋,主修的人可就多了!
这黑压压一片的学子,都是主修春秋的。
方言环视四周,只觉得学礼记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看看这些人,怕是入住江陵会馆的三分之二的学子,都在这里了吧?
看着满堂学子那崇敬的眼神,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方言脑海。
养望!
这是不花一分一银,却在士林之中最有效的“养望”之法!
科考不仅仅是考场内的文章较量,更是考场外的名声积累。
主考官取士,除了看才学,也要看士林风评。
一个在学子中拥有极高声望,被公认学问精深、品德高尚的人,在科考中天然就带着一层光环。
他方言花钱建会馆、施粥济民,收获的是底层民众和部分士子的感激,属于“财”与“义”的层面。
而他老爹方先正,此刻凭借真才实学折服这些心高气傲的学子,收获的却是士林学术层面的尊重与认可,这是“才”与“望”的层面!
父子二人,一个散财聚义,一个讲学养望,相辅相成,竟在不知不觉间,为将来的院试,垫下了坚实的基础。
“妙啊!”方言心中暗赞,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没想到,这整日游手好闲,知道“啃老”的老爹,今天居然能够办起一件好事?
这手“无心插柳柳成荫”,简直比他那精心谋划,有效了不知多少倍!
他面带微笑的慢慢走下楼,正遇上指挥下人安置房间的铁蛋。
“铁蛋,”方言招招手,压低声音吩咐,“去,找块醒目的木牌,写上‘方氏闭门备考院试,即日起谢绝一切访客,望请海涵’,挂到大门外去。”
铁蛋一愣,不解道:“言哥儿,这是为何?如今二叔讲学,正是吸引众多学子,传播名声之时,为何反而要闭门谢客?”
方言折扇在手心轻轻一敲,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物以稀为贵,名因隐而彰。越是求之不得,越是心向往之。”
“我爹这学问,若天天开讲,反倒显得平常。”
“如今挂出闭门谢客的牌子,一是显得我们方家专心科举,心无旁骛,姿态做足;二是吊足外面那些学子的胃口,让他们对我爹的学问更加好奇、更加推崇。”
“他们到时候听说了我爹厉害,但是四处寻找又寻不到门路?那还不急死?”
“这叫‘饥饿养望’,懂吗?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能听我爹讲一次课,是天大的机缘!这声望,才能涨得更快,传得更远!”
铁蛋听得似懂非懂,但见方言一脸笃定,立刻点头:“明白了,言哥儿,我这就去办!”
看着铁蛋匆匆离去的背影,方言摇着折扇,望向二楼方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爹啊爹,您老这下可是出了一手好棋啊!!”
“只要你的名声传出去了!这白启明,怕是在院试之前,连我们的一根毛都不敢碰!!”
方家新宅之外,很快挂上了崭新的木牌。
“闭门谢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