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地下黑市。
与津海那个隐藏在废弃工厂下的据点不同,苏城的黑市更为混乱和原始,藏匿在一片迷宫般的棚户区深处,入口是几家看似寻常的、散发着劣质油烟味的破旧餐馆后厨。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潮湿、腐烂和一种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危险气息。
当陆沉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里时,整个喧闹、肮脏的地下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暗红血渍、变得皱巴巴的黑色西装,外面的黑色大衣却换了一件,长及小腿,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带起冷冽的风。他没有刻意掩饰行藏,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滚着足以冰封整个地狱的寒意和杀戮欲。
他一步步走下吱呀作响的铁质楼梯,皮鞋踩在粘腻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所有原本在交易、争吵、赌博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煞神。
几天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韩墨的线索,虽也气势迫人,但尚有收敛。而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毁灭气息。
“他……他又来了……”有人哆哆嗦嗦地低语。 “这次……是为了那个叫厉战的……还有那个女人……” “顾家那两个疯子……惹大麻烦了……” “快走……要变天了……”
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恐惧。人们下意识地后退,为他让开一条通往最深处那个昏暗包厢的道路。所有人都知道,夜枭之主亲临,绝不仅仅是为了悼念。苏城的天,真的要变了。
陆沉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个包厢。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看到他,脸色瞬间惨白,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让开了门。
包厢内,一个负责苏城黑市情报交易、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代号“鼹鼠”)正紧张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看到陆沉夜进来,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陆……陆先生……”
陆沉夜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昏暗的光线下,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淬毒的冰刃:“顾瑾年,顾雪柔。最后出现的地点,所有可能藏身的地点,和他们还有联系的所有老鼠。说出来。”
“鼹鼠”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陆先生……萧先生那边……”
“砰!”
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墙上!陆沉夜的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恐怖得如同深渊巨兽。
“我不想听废话。要么说,要么,我让你这耗子窝,永远消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鼹鼠”吓得魂飞魄散,窒息感让他疯狂点头,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我说!我说!他们……他们最后消失在城西的废弃纺织厂……可能……可能和凌家那个大小姐有点联系……还有……还有几个之前顾家的老人藏在码头区的三号仓库……”
陆沉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猛地松开手。
“鼹鼠”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陆沉夜转身就走,多一秒停留都嫌脏。在他踏出包厢门的瞬间,对着空气冷冷说了一句:“清理干净。”
暗处,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气息波动了一下。
就在陆沉夜穿过依旧死寂的人群,即将走上楼梯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地方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摊位。
那是一个售卖各种稀奇古怪电子元件和旧通讯设备的小摊。摊主似乎刚做完一笔交易,正低头整理着东西。
而那个刚刚离开的买主,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身形纤细优雅的女人,正将一个刚买到的小巧黑色仪器放入手袋,侧身准备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尽管光线昏暗,尽管那女人戴着一顶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陆沉夜还是瞬间认出了她——
林婉。
江砚洲那位温婉动人的妻子。
她怎么会出现在苏城这种鱼龙混杂、危险肮脏的地下黑市?还购买这种明显带有特定用途的电子设备?
林婉似乎并未察觉到陆沉夜的注视,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对老旧电子产品感兴趣的收藏家,很快便消失在那个狭窄的出口阴影处。
陆沉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面色也毫无变化,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了然和计算。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上楼梯,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血腥和阴谋气息的地下巢穴。
外面,夜风凛冽。
他坐进等候的车里,对前排的属下(临时接替厉战位置的心腹)冰冷地吐出几个地点:“城西废弃纺织厂,码头区三号仓库。重点查凌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车辆无声地滑入夜色。
而在他身后,那座肮脏的地下黑市,即将迎来一场彻底的、无声的清洗。那个名为“鼹鼠”的男人和他的情报网,将在今夜之后,永远成为历史。
林婉意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陆沉夜心中漾开一圈极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涟漪。
夜枭的网,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撒得都要广。而某些看似无害的角色,可能隐藏着截然不同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