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海量的人物照片。不同年龄阶段从青年到中年、性别、穿着打扮各异的人,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拥挤的公交站台、嘈杂的菜市场、夕阳下的公园长椅等公共场所被偷拍,画面大多有些模糊、抖动,但能明显看出拍摄者极力试图捕捉目标的正面、侧脸或者具有辨识度的特征。
这些神态各异的无辜路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曾成为凶手暗中观察、筛选、评估的“潜在目标”。想到这一点,会议室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愤怒与寒意。
而名为“创作记录”的视频文件夹,则毫无遮掩地展现了凶手极度残忍和变态的内心世界。部分视频文件记录了他所谓的“净化与重塑”过程。
出于保护侦查人员心理和证据合法性考虑,受害者的面部及关键部位已被技术民警紧急打码处理。
画面中,那个始终穿着白色密封防护服、戴着狰狞防毒面具的身影,动作异常冷静、精准,带着一种近乎科学实验般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专注”和“虔诚”。
他摆弄失去意识的受害者的方式,完全剥离了人性,不像是在对待生命,更像是在处理一件等待加工的原材料或艺术品,冰冷地印证了戚雨梦中关于“工坊”和“加工”的描述,其冷酷和程序化的程度,远超常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更令人愤慨的是,还有一些视频记录了他深夜抛尸的过程,镜头常常从一个隐蔽的、居高临下的角度,远远地对准漆黑的水面,无声地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缓缓沉入水中。
甚至有几个经过剪辑的片段,是从数百米外用长焦镜头拍摄的警方在案发后组织打捞尸体的忙碌现场画面!
视频里只有环境噪音,没有凶手的任何画外音,但那种冷静的、长时间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充满了对执法机关的无声嘲弄和对自己所谓“成果”的病态欣赏与满足。
“妈的!这个变态!畜生!”一名年轻的刑警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低吼,拳头重重砸在旁边的桌面上,指节瞬间泛白。
技术民警在硬盘的隐藏分区深处,还发现了一个经过军用级加密算法保护的日记文档。耗费了大量计算资源破解后,里面记录了凶手跨度超过三年的、断续但内容极其扭曲的心理活动。
文字充斥着对现代社会的极端仇恨、对所谓“庸常麻木生命”的蔑视、对死亡和腐朽过程的病态迷恋,以及对其自身“行为艺术”的极度自豪和一种扭曲的使命感。
他自称“摆渡人”或“清道夫”,在日记中写道:“我是引渡迷失灵魂的沉默使者,这浑浊的现世之水是他们的最后洗礼,幽暗的地下王国是通往永恒的必经之路。唯有在我的陈列馆中,他们才能获得畸形的永恒之美…了。”
他将受害者统称为“素材”或“待完成的展品”,偏执地认为自己的残忍行为是帮助这些“迷失者”脱离苦海,前往他幻想中的、位于水底深处的“永恒陈列馆”。
日记中也反复提及他对“水”和“地下世界”的特殊情感,将其视为“净化世间污秽”、“回归生命本源”的唯一途径,甚至夹杂着一些支离破碎、逻辑混乱的宗教象征和哲学思辨,构建了一套完全自洽的疯狂价值体系。
“从心理学角度看,这家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社会人格,而是形成了高度组织化的妄想性障碍,完全活在自己臆想出的、带有黑暗美学色彩的神话世界里。”负责初步分析日记内容的犯罪心理专家,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教授,看完经过筛选的摘要后,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凝重,“他有一套完整的仪式和行为逻辑来支撑他的妄想,这让他极其危险且难以预测。”
然而,当彭修杰抱着最大希望,询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凶手的真实身份信息时,技术部门的负责人却面露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彭队,江队,我们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数据恢复和挖掘技术,几乎翻遍了整个硬盘的每一个扇区,包括隐藏分区、系统缓存文件、注册表信息、浏览器历史记录碎片。结果令人失望。没有身份证照片、没有社保号码、没有银行账户信息、没有实名注册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他甚至可能长期使用了虚拟机环境,或者每次作案后都使用专业软件彻底清理过上网痕迹和操作记录。这家伙谨慎得令人发指,在数字世界里,他就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技术负责人的语气十分沉重。
“通讯记录呢?邮件往来?哪怕是通过匿名服务的?”江牧宇身体前倾,急切地追问,因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忍不住轻微地抽了口气。
“我们发现了几个利用海外服务器注册的加密匿名邮箱账号,但登录Ip都是通过层层跳转的公共网络节点或黑市购买的VpN,无法追踪到具体的物理位置。没有发现安装过任何常见的即时通讯软件。他很可能还有另一套完全独立的、绝不与我们发现的这台存有罪证的电脑产生任何交叉联系的通讯方式。这是典型的隔离策略。”
案件的突破口似乎近在眼前,证据确凿,但最关键的身份线索却像隔着一层坚韧而透明的薄膜,看得见,却无法触及。
凶手的画像通过日记内容、行为模式、巢穴中工具的特点,变得越来越清晰:年龄可能在35至45岁之间,男性,体格中等偏强壮,拥有较强的机械动手能力和一定的电子设备使用及反侦察知识,可能从事过或正在从事与水电安装、市政工程、管道维修、或某些需要精密操作的特殊行业,对本地及周边地区,尤其是老城区和工业区的地下管网系统异常熟悉,达到了如指掌的程度。性格极度内向、孤僻、偏执、具有严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叠加妄想性障碍,有强烈的控制欲、表现欲和某种基于扭曲美学和宗教象征的仪式感。
但他是谁?
叫什么名字?
长什么样?
社会关系如何?
现在,在巢穴被端掉之后,他又藏身于这座庞大城市的哪个阴暗角落?还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