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一开开到半夜十二点。
村里人早睡下了。
许家堂屋还留着灯。
许耀林回到家，栓了堂屋门，一个人在堂屋里坐了很久，仍然无法平息心里的激动。
里屋传来拉灯的咔哒微响，房中灯光亮起。
龙佩珍披衣从房里走出来，眼睛惺忪，“他爸，回来了咋不进房？不睡觉了？明天早上还有课要上，真以为自己还年轻呐？”
许耀林朝老伴看过去，控制不住情绪外放，脸上的笑深切，“吵醒你了？我一会就睡……老伴儿，陪我坐会？”
“……”龙佩珍无奈失笑，从墙边随手提张凳子坐到老头旁边，“开会说啥了让你恁激动？”
夫妻几十年，死老头啥性子她能不清楚？
一身文人风骨，还有一副文人的死性子。
两个字，死装。
能让他笑成这样，肯定有大好事，还是称心的大好事。
许耀林的笑又深两分，“教育部让咱尽快找合适的地，准备趁热打铁成立凤凰屯中学。”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许耀林一口气往下说，“我跟村长本来犹豫这个进展太快了，想着建中学的事情缓一缓，至少等毕业班升学率出来了再谈下一步，领导不肯，说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领导咋说的不？他说咱小学毕业班四百八十九个人，成绩拿双九的占了八成，这还是刚开学一个月。等到毕业考的时候，全体孩子们挤上重点中学的机会至少有九成。”
“咱县目前只有荔中一所重点中学，面向全镇招收尖子生，每年新生入学人数控制在五百上下。”
“到时候咱小学的孩子们把名额全占了，那外面的孩子就失去了得到更好教育资源的机会，咱得替那些孩子考虑考虑。”
“所以凤凰屯兴建中学刻不容缓，而且务必要在明年开学季前完成兴建任务，以保证孩子们能准时入学。”
龙佩珍，“……”
龙佩珍听得目瞪口呆，激动当然激动，凤凰屯能建中学是好事。
可领导的话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像是早就盯着这口肥肉了，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下嘴，那是真一口又一口的吃。
“……小学刚建好一个月，马上就要建中学，不会过两月又叫咱接着建大学吧？”她抽着嘴角问。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许耀林忍笑，“短期内应该不会。咱凤凰屯拢共就这么大点地，现在又是医院又是学校又是食堂又是集体宿舍的，地皮已经折腾进去不少了。地皮用一点少一点，上头重视凤凰屯，之后要怎么继续建设，每一个决定都必定会珍而重之，做到最好最合理的资源利用。”
如今的凤凰屯，在上头人眼里已经不止是个地方，而是“资源”，举世绝无仅有的资源。
这样的资源，一定会用在国家最需要的领域。
“这个事情回头你跟村长再慢慢合计，先去睡觉，没得早上起来没精神讲课，耽误上学的孩子。”龙佩珍打了个哈欠，催促老头子睡觉。
他们的作息一向规律，少有大半夜还不睡觉的。
这会子困意一阵一阵卷过来，实在有点撑不住。
许耀林的激动情绪已经稍稍平复，被老伴儿催着，这会子也觉疲惫了。
等回了房准备歇下，许耀林才发现小孙女也在他们房里。
胖妞儿打着呼睡得四仰八叉，整个横在床中间，被子被踢到一旁，胖脚丫子劈叉斜摆，跟躺着跑步似的。
许耀林嘴角抽抽。
这回轮到龙佩珍忍笑了，“这丫头嚷着要在这边睡，等你回来好听第一手八卦，结果自己先睡着了。”
“……”
许耀林轻手轻脚把娃儿顺好位置，跟老伴一左一右躺下。
关了灯，小娃儿的打呼声在耳边越发清晰，浅浅的，让人心头绵软。
许耀林嘴角噙着浅笑，闭上眼睛，把孙女打过来的小手握在手心，像握着易碎的珍宝，就这样入眠。
……
凤凰屯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全国顶尖医学专家组成团队进驻凤凰屯医院。
凤凰屯小学第一次测验成绩亮瞎人眼。
凤凰屯中学即将筹备兴建。
这些喜悦还在持续发酵的时候，省教育厅关于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省赛的正式通知，送到了许耀林手上。
比赛地点在省城宁市，时间就在三天后。
许耀林把曾轩和章乔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两个孩子过关斩将拿到省赛资格，这段时间除了日常基础学习之外，还要抽出大量精力备战下一场比赛，肩上的担子不轻。
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月考成绩也没落下，数学卷子拿到了无可挑剔的满分。
“省赛通知下来了，紧不紧张？”他问。
“许校长，我们不紧张！”两个少年站得笔直，眼神里闪着自信的光。
许耀林满意点点头，“奥数比赛每过一关，你们遇到的对手就越强劲。这次省赛，你们会遇到全省最聪明的孩子。不要紧张，也别骄傲，继续稳扎稳打，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是，许校长！”两人齐声回答。
许耀林看着眼前这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心里满是欣慰。
曾轩沉稳，章乔内敛，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在凤凰屯长时间的蕴养，让他们的思维变得更加敏捷、开阔，解题思路常常让他这个老教师都眼前一亮。
他相信，这两个孩子，能走得很远。
他给两人又讲解了几个经典的竞赛题型，拓展了一下思路，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让他们回去。
第二天上午，一辆黑色桑塔纳开进凤凰屯，停在了学校门口。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个公文包，径直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请问，是许耀林校长吗？”来人很客气，先敲了门才说话。
“我是，您是？”许耀林正在备课，抬头看到来人，有些意外。
“许校长您好，我叫徐海超，是省教育厅的。这次来，是专门接两位贵校曾轩、章乔两位同学前去省城参加奥数比赛的。”徐海超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一份盖着红章的公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