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雨水变多。
三不五时一场雨，雨水淅沥。
落雨时小镇行人跑着聚集在各处小铺门前、供销社檐下躲雨。
人多的地方少不了八卦。
“听说凤凰屯要建小学了！你们知道吗？”
“原来的凤凰寨小学要全部迁到新学校，学校已经在建了哩！”
“诶哟喂这一批孩子有福了，能在凤凰屯读书，在那里待久了不定能沾上好运气！”
“我侄女在镇小学念三年级，她爸妈这会子已经开始跑门路想把她转到凤凰屯去呢！”
“镇小学不念，去念村小学？这、这不亏么？”
“这咱就不懂了，兴许就是盼着沾沾运气嘛，心理安慰不是？哈哈哈。”
转学的话题一揭而过。
说漏嘴的人暗暗掌嘴，说快了。
万一惹了更多人转学，那凤凰屯入学的名额肯定也得抢！
当然也有人心里存疑，回去后跟亲近的人说起这件事，拿捏不定主意。
“外头确实都传凤凰屯运气好，村子的水土养人。可上学不一样啊，上学更看重师资，好的教学质量才能让孩子水平提高。”
“凤凰寨小学这些年连五、六年级都办不起来，校里老师水平只能教一到四年级，孩子转过去不得耽误了么？学习成绩可不是靠沾点好运就能考好的！”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那边村小学今年有两名凤凰屯新生入学，听说考试老能拿双百！一个聪明也就算了，两个都恁聪明，能是巧合？”
“听你这么说，我越发不确定了，真个头疼。”
外头各处还沸沸扬扬的时候，镇教育部的返聘书已经递到许耀林手里。
龙佩珍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张，鼻子直发酸，“燕儿他爸，你念念，上头这写的啥？”
许耀林领命，一本正经的给老伴儿念，“兹聘请许耀林同志担任凤凰屯小学校长职务，任期三年，自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至一九九四年八月。”
“那就是秋季正式上任，聘书咋现在就下来了？”
“……”许耀林朝水井方向看了眼。
还能为啥？
老书记弄的呗。
就是要把他一块拉下水，见不得他清闲。
想是这么想，许耀林眼底却溢出笑来。
他确实怀念教书的日子。
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晴雨。
为人师表，教书育人。
要不是身体患病，他现在应该还在任上。
龙佩珍把那张聘书折好，小心放进老木柜抽屉里，“一把老骨头了，没想到还能有用处。”
许耀林，“……”那倒也没那么老。
五十来岁正当年。
“学校已经开始建了，老村长说一定赶在秋季开学前完工。他爸，你说到时候学校会不会把五六年级也开起来？”
“这个不好说，我估计上任之前镇上会召我们开会讨论。凤凰寨小学师资一直不足，学生也少。按照现有学生人数，就算把五六年级开起来，一个班级最多只有几个学生，成不了班，最后还是被调剂到别的学校去。”
许耀林不敢打包票。
等这边学校建起来，开学时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另一边在建校址外面，小苗儿领队巡视新疆土。
刚好周末，几个娃子们结伴过来看新学校。
新址选在凤凰屯西侧。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坡，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橡子树。
往年橡子成熟的时候，村里娃子会来这里捡橡子做小陀螺。
只是后来下厂娃子都出去了，这片地慢慢就没有人来了。
地方不算大，也不小。
约莫六亩地，建个村小学足够用。
要是再想宽敞些，需要把后面的矮坡铲平，能多建两排校舍。
“我听我爷说，要在这里建一圈平顶房，中间围起来的地方做操场，还要留一排屋子当老师的办公室。”
李家宝猴精，早早从爷爷嘴里打探了不少消息，“知道为啥建平顶房不？要是来上学的人多，教室肯定不够用。平顶房可以往上建！”
何小福瞪大眼，“往上建，那不是跟食品厂一样变成楼房了？哇塞太牛了！”
“那可不？可惜还要等好几个月，要是现在建好，我立马转回来上学！”
小苗儿爬上旁边没被砍掉的橡子树，坐在枝丫上晃脚脚，“你们在这里上学，我就能来看你们啦。”
这里离家可近了，她跑一会就能到。
要是大狗崽在，她还能到更快。
瞧着她嗖嗖两下就爬树上去，蹲着的娃子们紧张站起来，“小苗儿你别爬树，万一摔着了我们回去屁股得开花！”
“你们不说我不说，大人就不会知道啦。”
“不成不成！咱村里的猪冲你哼哼两声都得挨揍，我爸说了，我赶不上猪值钱，让我把皮绷紧点看好你，小苗儿咱朋友一场你不能不讲义气啊！”
“……”
小苗儿蔫巴巴滑下树，嘴角翘得能挂油桶。
章乔看她不开心，把她拉到身边来，“跟你说件开心的事。”
“什么事啊？”
“我跟曾轩已经通过今年的奥数初赛了，六月的复赛如果也能通过，就能去京市参加全国赛。”
小苗儿立刻忘了刚才那一茬，“真的？到时候就能去看长城了？”
李家宝连喊好几声我的妈，“你俩要是能拿奖，那咱学校就出名了！”
何小福跟王小波、雪玲几个上厂娃子羡慕得不行。
都在念小学，怎么人跟人恁不一样呢！
下厂四个小学生，两个通过比赛要去拿奖了，还有机会去京市。
那啥奥数比赛，他们以前听都没听过。
他们咋就没那个脑子，嗷！
被小伙伴们围着夸赞艳羡，曾轩跟章乔两个小男孩难得的赧然。
初赛是桂市里的学校选拔，他们其实算不得厉害。
等到了复赛，要跟全省的尖子生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怎么样，只能全力以赴。
原本是想着就算没拿奖，也能积攒经验多长见识。
可现在看着小伙伴们为他们高兴的模样，好像不拿奖有点对不起那些欢呼。
两人相视一眼，挠头。
回去又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