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两岸稻子已经黄了。
空气里染上了浅浅稻香。
天高云淡，流水潺潺，放牛小童们在青绿交织的田野间追逐嬉戏。
远远还能听到偶尔传来的小童吼声，“……我是不想回学校吗？我是不想离开凤凰屯！你们还笑，忒没良心了！”
把山上老人们逗得直乐。
跟这边的欢乐一比，猫儿山另一边显得过于沉寂。
上厂跟下厂分了地界，连田地的位置也做了切割。
以猫儿山为界，互不打扰。
早上劳作时间，上厂不少人都在田地里忙活，忙着忙着就忍不住停下来，呆呆望着那边看。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边的风景比这边好看。
“昨晚下厂又敲锣了。”
“你们没听说吗？凤凰屯上报了，昨天下午开始镇上就到处有人在议论这件事儿。”
“上报？！好事还是坏事啊？”
“那边笑得恁乐呵，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
……
“凤凰屯上报了！”
一晚上时间，这个消息传遍马镇十里八乡。
各个村头村尾、地里田间，一时间全是对这件事的热议。
榆钱村氛围尤其浓烈。
只是别的村子议论间是满满的兴奋跟庆幸，榆钱村则是满满的懊悔跟愤恨。
懊悔没能搭上凤凰屯的顺风船。
愤恨老周家搅掉他们村的发财路，简直就是剧毒老鼠屎！
有性子泼辣的妇人气不过，直接跑到周家院子门口骂。
“老货不积德，毁我们榆钱村全村富贵！晚上睡觉悠着点！你孙女在你床头盯着你呢！”
“老不死！老赔钱货！我呸！还有脸到处吹牛什么建车队赚大钱，亏你有脸得意，那些钱送我我都嫌臭！”
“问问你儿子，还记得他以前有个女儿叫小苗儿吗！”
“一家子缺大德的东西，坏我榆钱村风水的霉洞！人在做天在看，小心不得善终！”
周老婆子被这些话气得仰倒，想冲出去掐架，被林淑芬死死拽住了。
“你拦我做啥！你听听那说的是人话吗啊？冲上门来指着我鼻子咒我不得善终，老娘要不撕烂她的嘴她当我老周家好欺负！”
“妈，你不能去！你现在出去就正中人下怀了！到时候她借机把事情越闹越大，村里人就能趁机把我们赶出村去！离了村子我们能去哪！”
林淑芬何尝不气？
可眼下她大着肚子，万一死老太婆真跟外头人掐起来，她不帮是不孝，帮了更怕伤着孩子。
怀远眼下不在家，公公是个内里奸缩在房里不出面，两个小叔子又全是不顶事的，林淑芬不敢冒风险。
更何况院子外头的人就是在故意激她们，等着她们闹起来，最后好有由头赶老周家出村。
在没有更好的打算之前，只能先忍一口气。
“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些人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周老婆子到底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不敢冲出去跟外面的人闹，一屁股坐地上拍腿喊天的哭嚎。
“欺负我老周家起不来，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怀远啊你啥时候回来啊，娘活不下去了啊呜呜呜！”
林淑芬松开周老婆子，两手护在肚皮上，冷眼瞧着她作态，眼底暗光闪烁。
凤凰屯那边越好，榆钱村对老周家的敌意就越大，想好好待在这里怕是不能了。
以后肯定要离开这里。
但是，离开也是她跟周怀远离开，她不可能带上整个老周家。
离开村，就没了地里的收入，到时候这一大家子吸血鬼不全得指着怀远一个人养？
她不可能做这个冤大头。
老周家院里院外骂声嚎声汇成一片，动静闹得大路上都能听见。
村长周跃明目不斜视，踩着单车一路回家，当没听见那边的哭嚎。
说句难听的，他都想拿铁锅直接把老周家拍死。
回到家院子，支好单车，周跃明一言不发进屋，在竹椅上一坐就是好半晌，一动不动。
这模样看得他老伴儿心里直打怵，硬着头皮上前搭话，“他爹，咋了这是？今早去镇上开会，又……又跟李水根吵架了？”
周跃明目无焦点，嘴皮子掀了掀，自嘲，“吵啥？人都不屑跟我吵。”
可能是心里实在憋了太多话，既然开了个口子，周跃明就开始絮絮叨叨竹筒倒豆子。
“今天早上开会，镇上表彰凤凰屯了，我们其他村子的被邀过去，就是个活跃现场气氛。”
“就这也轮不到我们榆钱村，多的是人围在凤凰屯边上鼓掌。”
“绿蔬之王啊，这个荣誉，上头给凤凰屯落实了，特地发了面锦旗，以后凤凰屯更不得了。”
“领导说，凤凰屯的菜，以后要做成精品，做成特供。早些搭上这条船的村子，跟着发达是指定的。”
“只有我们榆钱村，被落下了。”
周跃明看着虚空，有点茫然。
除了老周家，他们村也没干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啊，怎么就被好事撇得远远的？
老周家磋磨媳妇孙女，他敲打过，但这是人家务事，他管得了表管不了里。
许家姑娘嫁过来被磋磨干活，村里人瞧见了也会给她搭把手。
小苗儿落水，知道消息的村民也都跑去沿河找了，水性好的人甚至潜到河底帮捞人。
咋个最后落到整个村子都是罪人的下场？
周跃明想不明白，难受。
别的村子，村长带着自己的村子跟随凤凰屯起飞。
他同样是村长，他带着自己的村子一块沉底了。
他好像担不起村长这个职务。
想着想着周跃明就红了眼眶。
最后一拍竹椅扶手，眼底沉下来，村长的位置他会让出去，给更有能力的人领着村子往前走。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帮村子再做一次丑人。
老周家这颗老鼠屎，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村里。
以后凤凰屯越做越大，老周家的名声也势必越来越臭！连带整个榆钱村也会被更多人鄙夷！
榆钱村不能再被老周家人继续霍霍了。
一根藤上七个瓜，还个个长得不一样呢。
他们跟老周家绝对不能混为一谈，他们跟老周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