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南下,越往南行,春意愈浓。
沿途杨柳依依,碧草如茵,与北方的苍茫大气相比,别有一番婉约风情。
白砚舟的身体经受住了旅途的考验,在苏九的精心调理和裴昭雪的细心照顾下,甚至比在京城时更见起色。
十数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姑苏地界。
并未直接入城,按照事先计划,他们首先来到了位于姑苏城西郊、卷入案件中心的——兰若寺。
此寺并非姑苏香火最鼎盛之处,但历史悠久,据说始建于前朝,素以环境清幽、藏有少量前朝古物而闻名文人雅士。
《千佛朝宗图》便供奉于此寺的藏经阁内。
寺庙住持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在山门外迎接。
住持是一位年约六旬、眉目慈和的老僧,法号慧静。
他见到裴昭明等人,尤其是看到裴昭雪(虽作男装,但气度不凡)和白砚舟(气质温文,似有伤病)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是忧惧,也是期盼。
“阿弥陀佛,老衲慧静,恭迎各位上官。寺中连日不宁,有劳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慧静住持合十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住持大师不必多礼,我等奉旨查案,还需贵寺多多协助。”
裴昭明还礼道,开门见山,“不知可否先带我等去看看那幅《千佛朝宗图》?”
“自然,自然,诸位请随老衲来。”
慧静住持连忙引路。
兰若寺规模不大,但庭院深深,古木参天,显得格外幽静,甚至……有些过分的寂静。
穿过几重殿宇,来到后院一座独立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的二层木构阁楼前,这便是藏经阁。
踏入阁楼,一股陈年纸张、墨香混合着淡淡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阁内光线偏暗,只点燃了几盏长明灯,更添几分神秘氛围。
慧静住持引着他们径直走上二楼,在二楼最内侧,一座高大的、罩着暗红色绸布的立柜前停下。
“《千佛朝宗图》便供奉于此柜之内。”
慧静住持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敬畏,“此画乃前朝画圣吴道子真迹,描绘千佛朝宗之盛景,据说……蕴有佛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近来诸多怪事,皆与此画相关,老衲……实不敢妄言。”
裴昭雪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立柜和周围环境:“住持大师,在展开画作之前,我想先问问,那几位失踪的绣娘,当初是在何处,以何种方式接触此画的?”
慧静住持指向立柜前一片铺设着软毡的区域:“便是在此处。画作会被请出,平铺于特制的长案之上,由绣娘们在此光线下,进行细致的清洁和金线修补。”
他指了指上方几扇特意设计的、可调节角度的窗户,“平日光照便靠天光,唯有阴雨或夜间,才会辅以灯烛。”
白砚舟默默观察着光线角度,又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除了纸墨檀香,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
苏九则更关注地面和墙壁,寻找任何可能的暗道机关痕迹。
裴昭明对慧静住持道:“有劳大师,请开柜,让我等一观古画。”
慧静住持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从怀中取出一把古老的铜钥匙,颤抖着打开了立柜上的铜锁。
两名寺中武僧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覆盖着画作的檀木卷轴,从柜中请出,然后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宽大长案上,缓缓将画卷展开。
随着画卷的展开,一幅宏大的、色彩瑰丽却又带着岁月沉淀感的佛国盛景,呈现在众人面前。
千姿百态的佛像,或庄严,或慈悲,或肃穆,层层叠叠,汇聚向中央的佛祖。
画工精湛,气势恢宏,令人望之心生敬畏。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尤其是裴昭雪和白砚舟的目光,落在那以特殊金线绣制的部分——主要是佛像的眉眼、衣饰璎珞以及背光纹样时,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异常灵动、近乎诡异的光泽。
尤其是一些佛像的眼睛,用的金线似乎格外不同,在特定角度下,竟真的给人一种“目光流转”、“栩栩如生”的错觉,仿佛那画中的千百双佛眼,正静静地、冷漠地注视着阁楼中的不速之客。
“这金线……”白砚舟眉头紧锁。
“还有这画……”裴昭雪目光灼灼。
疑云,在这古老的藏经阁内,愈发浓重。这究竟是一幅蕴含佛法的圣物,还是……隐藏着索魂秘密的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