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舟的苏醒,如同在压抑许久的郡主府内投入了一颗定心丸,驱散了连日来笼罩的阴霾。
虽然他依旧极其虚弱,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说话更是气若游丝,需要人俯身贴近才能勉强听清,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即便带着病弱的疲惫,却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润与清明。
这无疑给了所有人巨大的鼓舞和安慰。
裴昭雪在得知消息的瞬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他的房间。
当她看到那个倚在软枕上,虽然面色苍白如纸,却真真切切睁着眼睛,甚至在她进门时,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的白砚舟时,一直强撑的坚强彻底瓦解。
她停在门口,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
她一步步走到榻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红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白砚舟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明显清减了的脸庞,眼中满是心疼与歉意。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微微动了动。
裴昭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别……哭……”
他声音嘶哑微弱,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没事了……都……没事了……”
简单几个字,却让裴昭雪的泪水流得更凶。
她用力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
从这一天起,裴昭雪几乎将白砚舟的病房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住处。
她身体恢复得快些,便主动接替了苏九和侍女的部分工作,亲自为他喂药、擦脸、读些闲书解闷。
喂药时,她会先自己试过温度,再一小勺一小勺,耐心无比地喂给他,看着他蹙眉咽下苦药,便会像哄孩子般,立刻递上一颗准备好的蜜饯。
擦脸时,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了他。
读闲书时,她会选些志怪传奇或是医案趣闻,声音刻意放得轻快,试图驱散病房内的沉闷。
有时读着读着,她会偷偷抬眼看他,却常常发现他并未看书,而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温柔。
每当这时,裴昭雪的心跳便会不受控制地漏跳几拍,脸颊微微发烫,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却连书页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而白砚舟,虽不能多言,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看她为自己忙碌,看她强装轻松,看她偶尔露出的、属于小女儿的娇憨情态。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昏迷沉沦时,耳边隐约传来的、她那带着泣音的倾诉。
那些话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挣扎求生。
如今醒来,看到她安然无恙,守在自己身边,他心中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潮,汹涌澎湃,再也无法掩饰。
他会在她递过蜜饯时,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掌心;会在她低头看书时,目光缱绻地流连于她的眉眼发梢;会在她因为某个笑话而展露笑颜时,眼中漾开比蜜饯更甜的暖意。
种种细微之处,落在旁观者眼中,已是再分明不过。
苏九常常端着药碗进来,看到这一幕,便会抿唇偷笑,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历经生死、情意相通的有情人。
裴昭明也来看过几次,他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氛围。
他看着妹妹眼中重新焕发的神采,看着好友劫后余生却因守在心爱之人身边而流露出的满足,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默默地吩咐下人更加精心照料,自己则更多地去处理案件后续以及应对朝廷的询问,尽量不打扰他们。
劫后余生,让许多事情变得清晰。
曾经朦胧的好感,在生死考验的淬炼下,变得坚不可摧;曾经被忽略的心意,在失去的恐惧中,变得刻骨铭心。
裴昭雪和白砚舟之间,那层名为“知己”的薄纱,已然在泪水、鲜血与不离不弃的守护中,悄然褪去。
彼此的心意,如同水落石出的磐石,清晰而坚定地呈现在对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