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昭雪于赵府勘查现场的同时,远在数百里外太医世家白府的白砚舟,也正面临着一桩棘手的难题。
白府的气氛有些压抑。
几位族老和负责采购的叔伯,确实如家书所言,出现了奇怪的症状:畏寒、乏力、精神萎靡,但体温却并非极低,脉象也并非纯粹的寒症,反而透着一种虚浮的躁动。
服用府中常备的驱寒温补之药,效果甚微,甚至有人反映服药后反而更加不适。
“父亲,诸位叔伯近日用过的药渣可还留着?” 白砚舟回到家中,稍事休息便投入了排查。
他虽左手袖管空悬,但神情专注,举止从容,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白父,当代白家家主,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长者,点了点头,示意下人将收集来的药渣呈上。
几个粗陶碗里,盛放着颜色深浅不一的药渣残滓。
白砚舟走到第一个碗前,并未像寻常医者那般观察或触摸,他只是微微俯身,用右手轻轻扇动药渣上方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目凝神,仿佛在品味一道珍馐,又像是在聆听无声的密语。
片刻,他睁开眼,眉头微蹙:“此方以桂枝、附子为主,佐以干姜、甘草,是标准的驱寒方。但……其中混入了一丝极淡的‘赤炎藤’的气味,此物性烈,常用于以毒攻毒治疗痹症,用于此方,虽能短暂提振精神,却与桂枝附子药性相冲,久服必伤阴脉。”
众人闻言皆惊,负责抓药的药师更是脸色发白,连连辩解绝未加入赤炎藤。
白砚舟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走向第二个药碗。
同样深吸一口气,他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
“嗯……这份药渣,除了主治寒症的药材,还隐约有‘腐骨花’的腥甜气。此物阴寒,常用于抑制热毒,与驱寒药同用,如同冰炭同炉,药效相互抵消,甚至可能加剧体内寒热交争之象。”
接着是第三碗、第四碗……每一份药渣,白砚舟都能凭借其超凡的嗅觉,精准地分辨出其中不应存在的、极其微量的异常药材气味。
这些药材并非剧毒,甚至本身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但被巧妙地、微量地混入针对“寒症”的方剂中,便使得药效大打折扣,甚至产生反效果,导致病情迁延不愈。
“并非有人下毒谋害,” 白砚舟最终得出结论,语气肯定,“而是我们入库的这批药材,在源头或者在运输、储存过程中,可能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污染’。有微量的其他药材,通过我们尚未知晓的途径,混入了这批药材里。因其量微,常规查验难以发现,但入药后,便会干扰主方药性。”
白父神色凝重:“能同时污染多种不同药材,且手段如此隐蔽……绝非偶然。砚舟,你可能判断出这些异常气味,主要源自哪些药材?”
白砚舟沉吟道:“赤炎藤、腐骨花、蛇涎草……还有几味,气味过于混杂,需仔细甄别。但这些药材,大多性烈,或偏寒或偏热,且多生于环境特殊之地,并非中原常见药材。父亲,我需要查看这批新药材的入库记录、来源地,以及库房管理日志。”
他心中隐隐觉得,这种精细而诡异的“污染”手法,不像是意外,更像是有意为之。
其目的,似乎并非直接毒杀人,而是意在扰乱白家的医术判断,损耗家族中坚力量的健康,甚至……动摇白家太医世家的根基?
一丝阴云掠过心头。
他不由得想起离京前,裴昭雪提及的那份带有“枯萎白梅”的简报。
虽看似毫无关联,但那种隐藏在寻常之下的诡异,那种针对特定目标(官员\/医家)的精细手段,让他产生了一种模糊的不安。
“昭雪那边,不知是否顺利……” 他望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心中牵挂愈甚。
汴京与白府,似乎同时被无形的阴影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