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舟那近乎直白的表态,如同投入裴昭雪心湖的一颗石子,确实激起了涟漪,让她一时怔忪,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连耳根都悄悄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掌心那微凉而坚定的触感,和他眼中前所未有、清晰得不容错辨的专注,都让她心头莫名一慌,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然而,这陌生的悸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长久以来将白砚舟牢固地定位为“最佳男闺蜜”、“最信任伙伴”的思维定式,以及她自身在情感上那堪比城墙拐角的钝感,立刻占据了上风。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最习惯、最安全的方式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让她无所适从的暧昧气氛。
“喂!白砚舟!” 她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白砚舟都愣了一下,差点没拿稳那碗粥。
她故意板起脸,叉着腰,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试图用夸张的气势掩盖内心的那一丝慌乱,只是那闪烁的眼神和未褪的红晕彻底出卖了她,“你莫不是受伤把脑子也伤糊涂了?开始说这些不着调的胡话!赶紧喝你的粥,凉了可就又腥又腻,白白浪费本郡主守在厨房一上午的辛苦了!”
她语速极快,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片刻的旖旎与尴尬彻底冲散,重新拉回到他们熟悉的、互相调侃、插科打诨的“知己”模式。
白砚舟看着她强自镇定、色厉内荏的模样,如同一只受惊后虚张声势的猫咪,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果然……还是这样吗?他早该料到,这丫头在查案时心思缜密、洞察入微,能在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但在感情一事上,却迟钝得像块千年玄冰,非得用烈阳久久炙烤方能融化一分。
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下次直接配一副“开窍散”混进她的茶水里。
他并未点破,也没有继续逼近,只是从善如流地端起那碗粥,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
也罢,来日方长,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懂。既然已经挑明了几分,他有的是耐心和“药材”,慢慢熬煮,等她这锅名为“感情”的温水逐渐沸腾。
“嗯,郡主殿下亲自监工、火候精准无比的粥,果然非同凡响,米粒软糯适中,鸡丝鲜香入味,堪称病号膳品中的翘楚。”
他一边喝,一边一本正经地、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般地评价着,仿佛刚才那近乎告白的话语只是两人日常斗嘴的一部分,风过无痕。
见他如此配合,完美地接住了她抛回的“玩笑”梗,裴昭雪暗暗松了口气,那股莫名的、让她心慌意乱的紧张感也随之消散无形。
她重新在他榻边的凳子上坐下,心神一定,话匣子便又打开了,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那是自然!你都不知道,为了掌握这火候,我可是在厨房盯了足足一个时辰,差点被烟熏成花猫……刘厨娘还笑话我,说我这架势不像郡主,倒像是她新收的学徒……对了,苏九说你再过几日,就可以试着用些药膳进补了,我让厨房研究了几道方子,用的是温性的药材,回头拿给你看看合不合适……”
她絮絮地说着这些日常琐事,语气轻松自然,神情恢复了惯有的灵动与……没心没肺。
她成功地将白砚舟那认真而深沉的关切,再次理所当然地归类、打包、塞进了“过命交情”的友情箱子里,并贴上了“挚友间深厚友谊自然流露”的标签,小心翼翼地搁置起来,不再去触碰和深思。
白砚舟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却始终温柔而纵容地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
他知道,她并非刻意回避,而是真的尚未意识到,或者说不愿意去分辨那早已超越了友谊界限的情感。
他并不着急,能这样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她清脆悦耳的声音,陪伴她经历所有风雨,对他而言,已是当下最切实的满足。
只是,旁观者清。
偶尔进来送药的苏九,在门外恰好听到裴昭雪那番“脑子伤糊涂”的高论,再瞥见屋内白砚舟那几乎要溢出的、带着宠溺与无奈的温柔眼神,只能无力地扶了扶额,在心里为白砚舟这注定漫长的追妻路再次默哀。
这块在案情中光华璀璨的璞玉,在情路上,何时才能被月老的点金手雕琢开窍呢?
恐怕白公子那“温水”,还得烧上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