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昭雪部署下一步行动时,来自外界的压力,如同沉重的乌云,层层压顶而至,仿佛要将这小小的护国寺办案房彻底压垮。
首先是一封措辞极其严厉、加盖了刑部尚书印的公文,由一位面无表情的刑部郎官亲自送到了裴昭雪手中。
公文不仅申斥办案进度迟缓,致使第四位朝廷大员遇害,更直言“朝野鼎沸,物议如潮”,严令裴昭雪必须在三日内查明真凶、结案上报,否则“国法森严,恐难辞其咎,勿谓言之不预也”。
字里行间,透着上层几乎要失去耐心的震怒与毫不留情的问责意味,那“三日”之限,更像是一道冰冷的催命符。
紧接着,裴昭明也从京城带来更糟糕的消息。
他步履匆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愤:“昭雪,情况比我们想的更棘手。几位遇害官员的门生故旧联名上书,恳请朝廷重视;而都察院那边,几个素来迂腐、又对女子涉政颇有微词的老御史,也趁机发难,弹劾的奏章虽未明指,却含沙射影,将护国寺的‘不祥’与你这位‘女少卿’联系起来,妄言什么阴气过盛,冲撞佛门清净,方引致灾祸连连,简直荒谬绝伦!”
“荒谬!”白砚舟听闻,气得脸色发白,一拳砸在案几上,“查案缉凶,讲的是证据与推理,与性别何干!这些人分明是借题发挥!”
裴昭明叹了口气,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神色疲惫中带着凝重:“朝堂之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京城之内,关于‘梵音索命’、‘前朝冤魂作祟’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连市井小儿都能唱上几句诡异的歌谣。更有甚者,开始非议陛下当初破格提拔你的决定……压力,如今已不在寺内,而在庙堂之上,如浪潮般涌来。”
他甚至压低了声音,“我离宫时,听闻陛下在御书房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虽未直接下旨申饬于你,但通过内侍传来的口谕,语气虽仍带维护,却也明确表达了‘盼早获真凶,以安民心’的急切期望,这份期望本身,就是千钧重担。”
办案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三日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寒光闪闪。
他们虽然锁定了净尘僧这个重大嫌疑人,也找到了关键物证,但缺乏直接证明他杀人的动态证据,以及关于朱砂符印绘制者的谜团未解,使得案件仍存在缺口,无法形成完美的、足以抵挡所有诘难的证据链。
此时若仓促结案,极易被有心人攻讦,甚至可能让真正的同谋漏网,后患无穷。
裴昭雪坐在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笃笃”声,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没有动怒,也没有慌乱,面容沉静如水,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仿佛有幽深的漩涡在凝聚,将所有外界的纷扰与压力都吸纳进去,转化为更冰冷的决心。
狂风暴雨般的指责与非议,未能撼动她内心的基石分毫。
“压力越大,凶手越可能因自乱阵脚而露出破绽。”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们按原计划进行,步步为营。兄长,京城那边的舆论风潮,还需你设法周旋疏导,至少确保刑部在此期间不会再派‘掣肘’之人前来干扰。砚舟,苏九,我们按原定计划,准备实验,务必拿到实证。三日期限,足够了。”
她的镇定与清晰的思路,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感染了众人。
白砚舟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中翻腾的焦躁与怒火也渐渐平复下来,转化为坚定的支持。
他深知,越是这种泰山压顶的时刻,她越是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与智慧,于绝境中寻得生机。
“好,我们这就去准备,定要叫那幕后之人无所遁形!”白砚舟与苏九齐声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裴昭明也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京城那边交给我。你们在寺中,一切小心,若有变故,即刻传讯。”
他深深看了裴昭雪一眼,眼中充满了信任与难以掩饰的担忧。
压力如山,却未能压弯她的脊梁,反而让她的目光更加锐利如刀,步伐更加坚定沉稳。
这场博弈,已不仅仅是智力的较量,更是意志与信念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