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诡谣之事,让裴昭雪深感事态严重,对手的行动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大胆和隐蔽。
她连夜写下密折,不仅将近日发现的“水波纹”线索、沉水墨、以及诡谣事件一并禀明皇帝,还详细阐述了自己关于“玄鹤卫”或有分支擅长“水”之秘术的推测,强调这股势力正在运河区域悄然滋长,请求陛下圣裁,加强监控与防备。
翌日大朝会,金殿之上,气氛看似如常。
然而在议及各地祥瑞灾异时,一向能言善辩、喜好借天象言事以彰显其部门重要的司天台监正赵汝明,今日却显得格外反常。
他手持玉笏站在班列中,眼神飘忽,额角不时渗出细小的汗珠,连身旁同僚低声与他讨论近日星象,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反应迟钝。
当一位官员例行出班,拱手询问:“陛下,近日天象运行可有异常示警?臣等愿闻其详,以期未雨绸缪。”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汝明身上。
只见赵监正持着玉笏的手微微颤抖,上前一步时甚至差点踩到自己的官袍下摆,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惶急,含糊地回道:“回……回陛下,诸位大人……近日星象虽偶有凌犯,然……然皆在常理推演之中,并无……并无大碍!陛下与诸位同僚无需过虑,无需过虑!”
他连连强调,仿佛在说服别人,更在说服自己。
他这话说得底气全无,眼神躲闪,与往日那种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甚至有时略带夸张以引起重视的风格大相径庭。
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微微蹙起了眉头,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沉声问了一句:“赵爱卿,司天台观测天象,关乎国运民生,果真……无事?”
赵监正身体肉眼可见地一颤,连忙深深躬身,几乎将头埋到了胸口,声音愈发惶恐:“回陛下,确……确实无事!只是……只是微臣近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未能详尽阐述,望……望陛下恕罪!”
他竟是以抱病来搪塞。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既如此,爱卿当好生休养。”
便转而议论其他政务。
司天台监正如此显而易见的异常,引起了裴昭雪的高度警惕。
她站在朝班中,将赵汝明那难以掩饰的惊慌、恐惧甚至一丝绝望尽收眼底。
司天台掌管观测天象,推算历法,地位特殊而超然。
若天象真有异动,他身为监正,为何要讳莫如深?他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承担“妖言惑众”或“观测不利”的罪责?还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胁迫?或者,他本身就知道一些内情,而这内情与那“玄鸟将至”的诡谣息息相关?
联想起“玄鹤卫”可能掌握的各种诡异秘术,以及他们试图利用天象、谣谶来营造氛围、实现阴谋的先例(如玉扳指案中对特定时辰的利用),裴昭雪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莫非,这天象异动,并非自然,而是与“玄鹤卫”接下来的阴谋有直接关联?
赵汝明的异常,是否意味着,连司天台这样的朝廷要害部门,也未能幸免,被渗透或操控了?
下朝后,裴昭雪特意放缓脚步,与几位相熟且口风较紧的官员并肩而行,装作随意地闲聊。
“今日赵监正似乎气色不佳,可是司天台事务繁忙?”她旁敲侧击地打听。
一位官员低声道:“裴少卿有所不知,赵监正何止是今日气色不佳,近来司天台整个气氛都颇为诡异,听说夜里观测的官员都增加了不少,但问起有何发现,皆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怕是……真有什么不好的星象,不敢妄言吧?”
另一人则道:“或许只是赵监正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不适所致。裴少卿多虑了。”
这些反馈,尤其是关于司天台内部紧张气氛和增派夜间人手的消息,更加重了裴昭雪的疑虑。
她决定,必须设法接触一下司天台内部并非赵汝明心腹的官员,至少要弄清楚,赵汝明和他所控制的司天台,究竟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