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海渊的风突然凝固了。
韩林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仰起头,看见方才闭合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卷,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天幕。
最先露出的是一道猩红的纹路,接着是暗金的脉络,当那只布满玄奥符文的巨眼完全睁开时,空气里突然泛起铁锈味——那是法则被强行撕裂的气息。
“那是……超越仙界的意志。”陆雪琪的声音发颤,她握着冰魄的手在抖,剑身原本流转的蓝光此刻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在她脚边。
这位向来冷静的青云弟子此刻眼眶泛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们,在看……看这方世界的本源。”
张小凡的玄火剑“嗡”地一声弹出半尺剑刃,他的虎口渗出血珠——不是被剑割的,是玄火剑在发烫,烫得他握不住。
“管他什么玩意儿!”他扯下腰间的烧火棍顶在身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韩林那边飘,“小林子,你说句话!”
韩林没说话。
他闭着眼,额角的青筋像小蛇般爬过太阳穴。
识海里的命运线正发出尖锐的蜂鸣,那些原本纠缠成网的因果丝线此刻清晰得可怕:蚊道人的线是灰黑色的,缠着无数吸血管般的触须;巨眼的线更粗,是浑浊的暗金色,每一根都扎进诛仙世界的命门。
“必须引开它。”他咬着后槽牙,舌尖尝到血味。
本源在疯狂流逝,像被抽干的泉水,但他顾不上了——方才裂缝闭合时,他在命运线里瞥见了一丝契机:东海深处有座废弃的远古龙脉,那里残留着上古修士封印时的气运碎片,虽已残破,却足够当幌子。
“雪琪。”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陆雪琪立刻转头,看见他睫毛在剧烈颤抖,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你感觉到冰魄的震颤了吗?那是法则在排斥这双眼睛。”
“我……”陆雪琪刚要说话,就见韩林的指尖渗出淡金色光雾。
那光雾没有飘散,反而凝成细小的丝线,钻进了他眉心的竖纹里——那是【命运织线】觉醒时留下的印记。
“小凡,看天。”韩林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浸了冰的铁。
张小凡抬头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巨眼的符文正在变淡!
原本锁定他们的视线竟缓缓偏移,朝着东南方的海面转去!
“你做了什么?”张小凡的声音都变了调。
韩林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里躺着半截焦黑的丝线——那是他强行扯断自己与当前气运的连接时,被反噬灼伤的。
“我把一丝天命气运,引到了东海的龙脉残骸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玩意儿要吞的是本源,龙脉虽废,总比我们这三个人的命值钱。”
话音未落,裂海渊的天空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巨眼的瞳孔彻底转向东南,那些原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法则压力瞬间松了几分。
陆雪琪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巨石,冰魄剑“当啷”掉在地上——她的手早就麻了,只是方才被压力顶着没知觉。
“走了?”张小凡盯着逐渐缩小的裂缝,玄火剑的温度降了些,“就这么容易?”
“容易?”韩林突然笑出声,却咳得弯下腰。
陆雪琪慌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像块冰。
“你当命运线是丝线?那是天道的筋骨。我扯断一根,本源就少一分。”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它只是暂时被更肥的猎物吸引了。等它发现龙脉是空的……”
“那我们就跑!”张小凡突然弯腰抄起陆雪琪的冰魄剑,塞回她手里,“小林子,你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斗法,走两步都得栽跟头。裂海渊的传送阵在西南角,我背你——”
“不用。”韩林推开他的手,却没拒绝陆雪琪环住他腰的手臂。
三人刚迈出两步,他突然顿住,抬头望向逐渐闭合的裂缝。
那里残留的符文正渗出暗紫色的光,像眼泪。
“怎么了?”陆雪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阴云。
“它在记。”韩林轻声说,“记我们的模样,记我们的气息。下次再来……”他没说完,因为陆雪琪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腰里——那是她着急时的习惯动作。
“先活过这次再说。”陆雪琪咬着唇,扶着他加快脚步。
张小凡走在前面,玄火剑劈开挡路的荆棘,回头时瞥见韩林的指尖在悄悄掐诀。
那是启动系统的手势。
裂海渊的风重新流动起来时,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道拐角。
而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一片淡金色的光片正缓缓飘落——那是【九霄签印系统】的签到提示。
光片上的字迹若隐若现,只来得及让韩林看清最后两个字:“锁魂。”
裂海渊的山道上,陆雪琪的指尖几乎要嵌进韩林腰间的衣料里。
他的身体轻得不像话,每走三步就要踉跄一下,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她手背,像坠着颗颗冰珠。
“慢点。”她喉间发紧,声音却压得极轻,生怕惊碎什么。
身侧的张小凡突然反手劈断挡路的野藤,玄火剑余温扫过她耳尖:“再慢半刻,那劳什子巨眼转回来,咱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话虽狠,他却刻意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碾过最平整的石块。
韩林闭着眼,识海里系统的提示音还在嗡嗡作响。
方才启动签到时,他几乎是咬碎了舌尖才没叫出声——本源如抽丝般从丹田被扯出,连带识海都泛起灼烧感。
淡金色的光片在掌心凝结成符纸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符面上晃了晃,像被揉皱的水纹。
“天机掩影符。”他低喘着将符纸按在三人眉心,符纸瞬间化作青烟钻进皮肤,“三个时辰……足够到青云山了。”
陆雪琪指尖触到眉心那丝凉意,突然顿住脚步。
她望着韩林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你本源……”
“撑得住。”韩林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意还没展开,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撕碎。
他背过身去,指节深深掐进掌心——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咳出来的血里,混着淡金色的星芒,那是本源受损的征兆。
张小凡突然停在前方,玄火剑“嗡”地指向山坳。
那里隐约可见青云门的飞檐一角,在暮色里像截断了的玉簪。
“到了。”他说,声音突然轻得反常。
韩林抬头,心口猛地一沉。
他记忆里的青云山该是云雾缭绕,此刻却像被泼了墨——通天峰的朱漆山门裂成两半,龙首峰的演武场堆着焦黑的断剑,连大竹峰的晒谷场都结着冰碴,分明是被什么法则之力冻透了。
“半个月前的正魔大战。”陆雪琪的声音发涩,“我们赢了,可……”她没说下去。
山门前的石阶上,还横着半面染血的青门旗,风一卷,“青云”二字便被血渍糊成一团。
韩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在祖师祠堂签到时,无咎道人的灵牌还泛着温,此刻却像被人泼了冷水——原来他在裂海渊挣扎时,师门已经历了场生死劫。
“走。”他咬着牙往前挪,“去祖地。”
青云祖地的星图台在云海深处。
推开石门的刹那,十八盏长明灯同时亮起,暖黄的光映着石壁上的星图,倒像回到了从前无咎道人带他推演天机的夜晚。
“韩师侄。”大竹峰的田不易扶着门框走进来,他的道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缠着纱布的手臂,“我们等你很久了。”
其他长老鱼贯而入:曾叔常扶着宋大仁,后者肩头还插着半截魔剑;苏茹攥着烧火棍的棍头,指节发白——那是张小凡留在大竹峰的旧物。
韩林喉头一热。
他望着这些曾经只在典籍里见过的长辈,此刻却像受伤的苍鹰般聚在他身侧,突然明白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什么意思。
“巨眼窥世,是冲诛仙世界的本源来的。”他掀开袖袍,命运线在指尖若隐若现,“我需要推演其他封印遗迹的位置。”
田不易重重拍了下星图台:“用我的精血!”
“用我的。”曾叔常扯下手臂上的纱布,鲜血滴在星图上,“当年我和无咎师兄封过混沌裂隙,我的血能引动星图。”
韩林的视线模糊了。
他指尖按在星图中心,本源如江河般灌入——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为了系统签到,而是为了这些用命护着他的人。
星图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银线从各个峰头窜出,最终汇聚成一点:北冥深渊。
“那里曾是混沌之力最薄弱处。”韩林指着星图上的幽蓝标记,“蚊道人当年封印本源时,应该留了后手。”
“可北冥有上古冰蛟。”苏茹皱眉,“还有……”
“我知道。”韩林打断她,他的指尖在星图上轻轻一按,北冥的标记突然燃起金焰,“但我们没得选。”
众人沉默时,韩林突然摸向怀中的系统令牌。
那是块墨玉雕成的小剑,此刻正发烫。
他借着调整道袍的动作将令牌攥进手心——一道蛛网般的裂痕正从剑柄蔓延至剑尖,像条狰狞的蛇。
“每次使用命运之力都会影响系统稳定性。”他垂眸盯着裂痕,喉间泛起苦意。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这次不是签到,而是警告:“本源消耗过度,系统核心受损,下次签到时间延长至七日。”
“小林子?”张小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发什么呆?该收拾东西了。”
韩林抬头,看见陆雪琪正在帮田不易包扎伤口,苏茹往张小凡的行囊里塞了把烤山薯——那是大竹峰的味道。
他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抚过令牌上的裂痕。
“没什么。”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这场仗,该我自己扛了。”
夜幕降临时,众人站在通天峰的飞仙台。
灵舟是三天前通天教主托人送来的,青玉为骨,金纹为翼,此刻正悬浮在云海之上,像片落进夜的琉璃。
“起风了。”陆雪琪裹紧斗篷,北来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极北的夜,会更冷。”
韩林望着灵舟在暮色里投下的影子,突然想起裂海渊那只巨眼。
它记着他们的模样,记着他们的气息,可它不知道——
他摸了摸怀中的令牌,裂痕里渗出一线微光。
有些账,该算清楚了。
灵舟划破夜幕时,北冥的海平线正翻涌着幽蓝的光。
那光像双未闭合的眼,在暗夜里静静望着这群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