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靠在石凹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雾霭中传来的锁链摩擦声，一下一下撞得耳膜生疼。
三日前祖师祠堂诛仙剑暴走时，那缕腐臭气息便像根细针，扎进了他的识海。
此刻这气息不仅更浓，还裹着股阴寒——那是噬魂特有的，混着尸毒与怨气的阴寒。
当年万毒门大比，他曾见过这老怪物用尸蛊毒杀十二名正道弟子，那股气味他永生难忘。
嗤——
石凹外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
韩林猛地抬头，便见三道黑影破雾而来。
为首者披散着灰白长发，左脸爬满青紫色尸斑，正是噬魂！
他身后跟着两个韩林眼熟的魔教高手：血煞堂的千尸手薛九，肩头扛着根渗血的骨棒；万毒门的毒影婆婆，腰间挂着上百个蛇皮小袋，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嘶鸣。
守剑人？噬魂阴恻恻笑起来，尸斑在雾中泛着幽光，听说你前儿在祖师祠堂玩得痛快，把诛仙剑阵搅得翻江倒海？他抬手一召，薛九立刻抛来个黑布包裹。
待那布帛落地散开，韩林瞳孔骤缩——竟是半块染血的守剑令！
是那日他为引开青云弟子，故意遗落在剑渊入口的信物。
原来噬魂早就在青云山布了眼线！
想借青云禁制困我？噬魂伸出腐坏的手指，戳了戳脚边一块刻着诛仙剑纹的巨石。
那是韩林方才暗中触发的残剑锁魂阵，本要等三人踏入阵心便引动千柄残剑绞杀。
可此刻巨石表面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石屑簌簌掉落，你当老夫这百年尸毒是白养的？
话音未落，毒影婆婆突然甩动蛇袋。
上百条青鳞蛇破袋而出，却没有攻击韩林，反而钻入石缝，在地面游走画出暗红咒文。
韩林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万毒蚀禁术！
用活物鲜血催化禁术破绽，当年无咎道人曾说过，此术专破正道结界！
石凹上方突然落下大块岩屑。
韩林就地翻滚避开，却见原本遮蔽石凹的藤蔓正被腐气腐蚀，露出头顶陡峭的剑渊崖壁。
他这才惊觉，三人已将他逼到了断剑崖——此处是剑渊最险处，崖壁嵌满历代守剑人损毁的佩剑，看似是天然屏障，实则每柄残剑都连着青云山的地脉灵枢。
小友，把诛仙投影交出来。噬魂缓步逼近，骨棒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你本源枯竭成这样，当真以为能护得住？他咧开腐坏的嘴唇，露出黑黄的牙齿，听说你师父无咎临终前，把祖师祠堂的秘藏都给了你？
韩林后背抵上崖壁，掌心的守剑牌烫得惊人。
他能感觉到，那些嵌在崖壁里的残剑正在共鸣——每柄剑都认他这个守剑人为主。
可他现在本源只剩三成，强行调用剑阵，怕是要被反噬到魂飞魄散。
试试？他突然低喝一声，指尖在守剑牌上快速划动。
崖壁上最顶端的七柄残剑同时震颤，发出清越剑鸣。
那是无咎亲手锻造的七星断魔剑，专为克制魔教邪术所铸！
噬魂脸色微变，却立刻抬手结印。
薛九的骨棒突然爆出刺目红光，无数尸虫从棒中钻出，裹着腐臭朝七柄残剑涌去。
毒影婆婆的蛇袋再次晃动，这次钻出的是通体墨绿的蜈蚣，每只都啃食着崖壁上的剑纹，所过之处，青芒骤暗。
找死！韩林他咬破舌尖，鲜血喷在守剑牌上。
牌面纹路瞬间亮起金芒，七柄断剑突然拔地而起，剑身上的锈迹层层剥落，竟露出与诛仙剑阵同源的青金色纹路！
韩林喉间一甜，又喷出一口血。
本源透支的刺痛从丹田直冲头顶，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
七柄断剑化作七道青虹，首当其冲刺穿了薛九的左肩。
那尸虫沾到青虹，立刻发出尖啸，化作黑灰消散。
好个守剑人！噬魂怪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个黑檀木盒。
盒盖打开的刹那，韩林如坠冰窟——盒中躺着半截焦黑的虫腿，表面布满暗金色符文，正散发着与诛仙剑阵暴走时一模一样的腐臭！
这是蚊道人大人当年斩落的分身残肢。噬魂将虫腿抛向空中，有了它，莫说你这七星断魔剑，便是真的诛仙剑来了——他舔了舔嘴唇，也得给老夫让三分！
虫腿在半空突然膨胀，化作遮天蔽日的黑雾。
黑雾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韩林眼睁睁看着七柄断剑的青芒被黑雾腐蚀，剑身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更可怕的是，黑雾正顺着他的鼻腔、耳道钻进来，在识海里构建出幻象：无咎道人倒在血泊中，诛仙古剑投影碎成齑粉，青云山被大火吞没，他最看重的小师弟跪在废墟里哭嚎......
韩林怒吼着抽出腰间竹剑。
这是无咎送他的无形剑，剑身上没有任何纹路，却藏着守剑人一脉最核心的剑道真意。
他右手持竹剑，左手掐诀唤出诛仙投影——青金色的剑影浮现在半空，与竹剑同时震颤。
给我破！
两道剑鸣声几乎重叠。
诛仙投影的青金光芒与无形剑的清冽剑意交织，竟在黑雾中撕开一道缺口。
韩林趁机冲上前，竹剑点在噬魂心口。
这一剑他用了七分力，本可直接洞穿对方心脏，却在触及的刹那，被一层腐臭的尸气弹开。
就这点本事？噬魂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闪过癫狂，等老夫拿到诛仙投影，定要把你抽魂炼魄，让你看着青云山给蚊道人大人当祭品——
够了。
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韩林转头，便见一道红影从雾中掠来。
秦无炎穿着月白里衣外罩猩红斗篷，发间金步摇在雾中闪着冷光。
她没有停步，甚至没看噬魂一眼，只是在经过韩林身侧时，将一枚刻着万毒门图腾的玉简塞进他掌心。
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她压低声音，指尖在他手背快速划了三个点——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三日后子时，大竹峰后崖。
不等韩林反应，她已掠过毒影婆婆，反手甩出三枚淬毒银针。
毒影婆婆慌忙躲避，薛九试图拦截，却被她一脚踹中胸口，撞在崖壁上昏死过去。
等噬魂反应过来要追，她早已消失在雾中。
臭丫头！噬魂气得直跺脚，却不敢真追出去。
他转头看向韩林，目光阴毒，算你走运，今日暂且留你狗命——
韩林握紧玉简，诛仙投影与无形剑同时亮起，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这一剑用了十成力。
诛仙投影的青金光芒几乎凝成实质，无形剑的剑意则化作看不见的锋芒，从两个方向同时刺向噬魂。
噬魂慌忙祭起虫腿残肢，黑雾再次涌出，却被两道剑势撕得支离破碎。
虫腿残肢应声而断。
噬魂喷出一口黑血，踉跄后退，撞在崖壁上。
他怨毒地看了韩林一眼，带着毒影婆婆拖起薛九，一头扎进雾中。
韩林没有追。
他靠着崖壁滑坐在地，颤抖着打开玉简。
神识刚探入，便见无数画面涌来：蚊道人如何用大法力封印诛仙世界本源，如何在正魔两派中种下，让每次大战都加速他的复苏；噬魂、毒神、甚至青云掌门道玄，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原来......韩林闭了闭眼，喉间又涌上腥甜，我们都只是棋子。
他抬头望向雾霭深处，那里还残留着噬魂的腐臭气息。
守剑牌在掌心发烫，这次不是警示，而是灼烧般的疼痛——本源透支过度，天道反噬的征兆已经出现。
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钟声，是青云门的镇山钟。
韩林知道，道玄很快就会带人寻来。
他将玉简贴身收好，强撑着站起身。
风卷着雾从崖底涌上来，裹着他染血的衣襟猎猎作响。
这一次，他要做的不再是守剑人。
而是——破局者。
只是当他运转《九霄引气诀》试图恢复本源时，却惊恐地发现，丹田处竟浮现出一丝与蚊道人残肢相似的暗金色纹路。
那纹路如活物般蠕动着，正顺着经脉朝识海蔓延......
韩林靠在嵌满残剑的崖壁上，喉间腥甜翻涌，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腹上的暗红在青石板上晕成模糊的星子。
系统机械的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像根细针挑破混沌的意识——警告，本源枯竭度达到临界值，继续使用功能可能导致永久性损伤。
他低头看向掌心，守剑牌的金纹已从灼痛转为刺骨的冰寒，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
更让他心悸的是丹田处那丝暗金纹路，此刻正沿着任督二脉缓缓攀爬，所过之处，原本流转的青色灵气竟像被火舌舔过的积雪，滋滋消融。
无妨。他攥紧诛仙投影，剑影的青芒穿透指缝，在手背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柄凝聚着青云气运的剑影此刻也弱了几分，却仍固执地贴着他的掌心发烫，像在回应他的誓言。
三日前祖师祠堂那刻，他分明听见诛仙剑在剑鞘里低鸣，仿佛在说该醒了；此刻再看投影，剑身的云纹竟隐隐与他识海中的《九霄签印》残卷重叠——或许这便是系统与诛仙本源的某种共鸣？
远处镇山钟又响了，第七声余韵还在山间回荡。
韩林知道道玄的青焰剑至少已到小竹峰，再拖下去，被同门发现他重伤濒死的模样，只会徒增麻烦。
他扶着崖壁站起身，嵌在石缝里的断剑突然发出轻吟，有几柄锈剑甚至挣脱石缝，叮铃当啷落在他脚边——是守剑人血脉在召唤这些无主的残兵。
跟着我。他弯腰拾起最靠前的断剑，剑刃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剑脊的缺口上，竟泛起与诛仙投影同色的青金。
这是无咎曾说过的，用守剑人的血唤醒残剑灵识。
七柄断剑应声而起，绕着他周身盘旋，像七只护主的青鸟。
暗金色纹路突然在丹田处剧烈跳动，韩林踉跄半步，额角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剑影上。
他咬牙运转《九霄引气诀》，试图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可往常一呼一吸间就能涌入的清灵之气，此刻竟像被什么东西隔绝了——是蚊道人的残肢！
那腐臭气息不仅侵蚀了他的身体，更污染了这方天地的灵脉。
看来得找天音寺的空见大师。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简，里面记载着蚊道人通过因果线操控各派的细节，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经，素以净化因果、镇压邪祟着称。
或许那座千年古刹的佛音，能压制他体内的暗金纹路？
断剑崖下的雾霭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通往山外的羊肠小道。
韩林将诛仙投影收进袖中，七柄断剑化作流光钻入他的经脉，替他暂时稳住即将崩溃的本源。
他深吸一口气，却闻到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不是青云山的青竹香，是天音寺特有的沉水香。
来得倒快。他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将竹剑别回腰间。
当他转过山坳时，远远便望见山脚下的官道上，三匹青骓马正扬蹄而来，马上人披着月白僧衣，背上斜插的降魔杵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而更远处，天音寺所在的须弥山方向，原本缭绕的祥云不知何时变得厚重如铅，山门前的十八罗汉铜人竟全部转了方向，法相威严的眼瞳里，似有暗潮翻涌。
韩林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守剑牌。
他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那缕沉水香，顺着山风，朝他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