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幽拖着残躯踏入幽冥,左手彼岸花印记灼烧如烙铁。黄泉死气腐蚀骨肉时,他脑中只剩小婉消散前最后回眸。噬魂兽无相窥见他记忆碎片,幻化出云水镇血月惨景:“你救不了任何人!”当判官笔改写乞丐命运刹那,孽镜台映出夜无殇冰冷侧脸:“欢迎来到真正的地狱游戏——你的命,从签契那刻就归我了。
云水镇的废墟在身后扭曲、坍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皱的废纸。血腥与焦糊的气息被一股更阴冷、更沉滞的腐朽气味取代。云九幽踉跄一步,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粘稠、仿佛踩在万年淤积尸泥上的触感。刺骨的阴寒顺着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激得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阵痉挛剧痛。
他抬起头。
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翻滚着铅灰色浓雾的穹顶。惨绿色的磷火如同鬼魅的眼睛,漂浮在浓雾深处,投下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幽影。嶙峋怪异的黑色石峰犬牙交错,构成这片死寂大地的骨架。风是无声的,却带着刀割般的阴冷,卷起细碎的、如同骨粉般的灰白色尘埃。
死气。无处不在的、浓郁到令人窒息、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气,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疯狂地试图钻入他每一个毛孔,侵蚀他体内残存的、属于生者的微弱气息。
“呃…”云九幽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左手下意识地按在心口。那里,被剪刀贯穿的旧伤在幽冥气息的刺激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闷痛。更清晰的灼痛感则来自左手手背——那半朵由凝固鲜血与幽冥之火构成的彼岸花印记,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微光,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灼烧感。契约的烙印,冰冷而沉重地提醒着他所付出的代价,以及那个被彻底抹去的名字。
麻木。巨大的绝望和身体的创伤让他近乎麻木。他像个被抽空灵魂的破布偶,只是下意识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前面那道墨色的身影之后。夜无殇的步伐从容不迫,宽大的墨袍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仿佛这里并非幽冥绝域,而是他自家的后花园。那些在浓雾边缘若隐若现、散发着贪婪与恶意的扭曲阴影——低等的游魂,在他经过时,如同沸汤泼雪般尖啸着退散,留下一片真空地带。
“收起你那无用的悲戚。”夜无殇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金石刮擦,打破了死寂,也刺穿了云九幽麻木的外壳,“这里是幽冥,生者的眼泪只会引来更贪婪的豺狼。想活下去,想有朝一日能向那该死的规则挥拳,就给我站起来,像个样子。”
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纯白的面具在惨绿磷火的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记住,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也不属于那虚无缥缈的过去。它属于契约。在完成契约之前,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夜无殇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陈述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活下来,变强。这是你唯一的价值,也是你…唯一的生路。”
云九幽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瞳孔深处暗金旋涡缓缓旋转的眼睛,死死盯着夜无殇的背影。恨意如同毒藤在麻木的心底疯狂滋生,缠绕着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是啊,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为了那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他把自己卖给了眼前这个来自幽冥的魔鬼。
他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死气的冰冷空气,那气息如同冰刀刮过肺腑。左手手背的彼岸花印记灼痛得更加剧烈。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味,强迫自己挺直了几乎要被死气压垮的脊梁。一步,又一步,踏碎了脚下粘稠的“尸泥”,紧紧跟上了那墨色的身影。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也踏碎了一丝残存的软弱。
活下去。变强。向规则挥拳。为了…那已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