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匈奴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至赤谷城下时,整座城池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气所笼罩。
十五万大军的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呼喝汇成一片沉闷的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城墙上,乌孙守军严阵以待。昆弥翁归靡身披金甲,立于城楼最高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下无边无际的敌军。
解忧公主站在他身侧,一身素色宫装,神情凝重而坚毅。大将元贵靡则亲率精锐,扼守最可能被突破的东门。
狐鹿姑单于的金色大帐矗立在城西一处高坡上。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遥望着这座他志在必得的城池。赤谷城的城墙,由夯土和石块垒砌而成,高约三丈(约7米),虽远不如汉朝郡城那般高达五丈以上、包砖砌石、辅以瓮城马面的雄关险隘,但对于习惯了草原驰骋、缺乏有效攻城器械的匈奴人来说,这已然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攻城——!!”狐鹿姑没有多余的废话,手中金刀猛地向前一挥!苍凉而充满杀伐之气的牛角号瞬间响彻云霄!
匈奴阵中,数以万计的弓箭手多为丁零、坚昆等附属部落擅长步射的士兵。他们在在盾牌掩护下,向前推进!
随着将领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遮天蔽日!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射向城头!
“举盾——!!”元贵靡厉声高喝!
城头守军纷纷举起巨大的橹盾——一种由厚木板或蒙皮柳条编制而成!箭雨落下!噼里啪啦!如同冰雹砸在盾牌上!不少箭矢穿透盾牌缝隙,射中守军!惨叫声顿时响起!更有箭矢射中城垛,溅起碎石!
乌孙守军毫不示弱!城墙上早已部署好的强弓硬弩——得益于与汉朝和西域的交流,乌孙拥有一定数量的弩机。他们凭借着先进的弩机立刻还击!
居高临下!箭矢的穿透力更强!如同雨点般射入匈奴弓箭手阵中!缺乏有效甲胄保护的匈奴弓箭手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箭雨稍歇!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杀——!!”左贤王挛鞮稽起和右贤王兰鞮几乎同时怒吼!他们麾下的丁零、坚昆、浑邪、屈射等附属部落士兵,被驱赶着,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他们扛着临时砍伐树木、捆绑而成的简陋云梯,推着用巨木和兽皮粗制滥造的冲车,甚至有些只是几根原木捆在一起,嚎叫着冲向死亡!
城墙上,翁归靡眼神冰冷:“放滚木礌石——!!”
早已准备好的巨大圆木、磨盘大的石块,被守军奋力推下城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蚁附而上的匈奴士兵!
“轰——!!”
“咔嚓——!!”
滚木砸在人群里,瞬间血肉横飞!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礌石砸在云梯上,简陋的云梯应声而断!上面的士兵惨叫着跌落城下!
“倒金汁——!!”元贵靡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恶臭扑鼻!滚烫的、由粪便、尿液、毒草熬煮而成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浇在攀爬的匈奴士兵身上!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爆发!被滚烫液体浇中的士兵皮开肉绽,瞬间烫熟!浓烈的恶臭和焦糊味弥漫开来!侥幸未被烫死的士兵也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疯狂翻滚,将身边的同伴撞倒!
尽管伤亡惨重,但在督战队的皮鞭和弯刀的逼迫下,仍有悍不畏死的匈奴勇士(多为本部精锐或丁零、坚昆的死士)顶着箭雨滚石,攀上了几处云梯顶端,嚎叫着跳上城头!
“杀——!!”元贵靡早已严阵以待!他身先士卒,手持一柄沉重的狼牙棒,狠狠砸向一个刚跳上城垛的丁零勇士!
“砰——!”头颅如同西瓜般爆裂!红白之物四溅!
惨烈的城头肉搏战瞬间爆发!乌孙守军依托地利,以长矛、弯刀、骨朵甚至石块,与登上城头的匈奴士兵展开殊死搏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城墙上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解忧公主没有退缩!她在亲卫的保护下,站在相对安全的箭楼内,指挥着后勤人员运送箭矢、救治伤员。她看到一名年轻的乌孙士兵被匈奴弯刀砍断手臂,却仍用牙齿死死咬住敌人的喉咙!
她看到自己的侍女,一个柔弱的汉家女子,颤抖着将一锅滚烫的开水泼向攀爬的敌人!她紧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城下,匈奴人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城墙根的土地,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城墙上,乌孙守军也伤亡不小,但防线依旧稳固!
狐鹿姑单于在高坡上看得目眦欲裂!他亲眼看到自己最精锐的一支本部千人队,在挛鞮稽起的亲自带领下,冒着箭雨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却在攀爬时被密集的滚木礌石砸得七零八落!挛鞮稽起本人也被一支冷箭射中肩膀,狼狈退回!
“废物!都是废物——!!”狐鹿姑愤怒地咆哮!他猛地拔出金刀,指向城头,“亲卫营!上——!给本单于拿下城头——!!”
数百名身披精良皮甲,他们其中少数甚至有缴获的汉军铁甲片、手持锋利弯刀的单于亲卫,在狐鹿姑的咆哮声中,如同出闸的猛虎,冲向城墙!他们是匈奴最后的精锐,也是狐鹿姑最后的底牌!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顶着箭雨,迅速冲到城下!利用前面尸体堆积的斜坡,架起更坚固的云梯!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头的滚木礌石砸下,他们竟能用盾牌和身体硬抗!伤亡虽重,但推进速度极快!
“拦住他们——!!”元贵靡看出了这支队伍的威胁!他亲自带人堵了上去!双方在狭窄的城头展开最惨烈的白刃战!刀刀见血!以命搏命!
一名亲卫百夫长,如同人形凶兽,连斩三名乌孙士兵,冲到了翁归靡和解忧公主所在的箭楼附近!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嚎叫着扑向翁归靡!
“昆弥小心——!”解忧公主失声惊呼!
翁归靡临危不乱,拔出腰间宝刀迎战!刀光闪烁!火星四溅!翁归靡虽勇,但毕竟年长,力量不及对方!被震得连连后退!
“保护昆弥——!”元贵靡目眦欲裂,却被几名悍勇的亲卫死死缠住!
危急关头!一支劲弩从侧面射来!“噗嗤——!”精准地贯穿了那百夫长的咽喉!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解忧公主放下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强弩,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三十年的塞外生活,让她学会了骑马射箭,甚至使用弩机!
单于亲卫的猛攻,如同撞上礁石的怒涛!在乌孙守军拼死抵抗下,最终被击退!数百精锐,折损大半!残兵狼狈退回!
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赤谷城下,匈奴人的尸体堆积如山,残破的云梯、冲车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恶臭。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挽歌。
高坡上,狐鹿姑单于脸色铁青,如同寒冰!他握着金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座依旧屹立不倒、城头飘扬着乌孙王旗的赤谷城,眼中充满了愤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挫败!
“大单于……”侍卫长声音干涩地禀报,“初步清点我军伤亡逾三千,其中阵亡近两千,伤者逾千亲卫营折损过半……”
“三千……三千……”狐鹿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这三千人,大多是敢战的精锐!尤其是那数百亲卫,是他最核心的力量!仅仅一天!就葬送在这该死的城墙下!
他环顾四周。丁零王阿史那、坚昆王骨力等人,脸色阴沉如水,眼中充满了对单于决策的质疑和对巨大伤亡的愤怒。
右贤王兰鞮则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左贤王挛鞮稽粥捂着受伤的肩膀,眼神复杂,既有对单于的怨怼,也有对乌孙人顽强抵抗的震惊。
狐鹿姑知道,强攻!此路不通!
匈奴勇士,是天生的骑兵!是草原上的霸主!他们擅长的是纵马驰骋,弯弓射雕,是长途奔袭,分割包围!
让他们下马,像汉人步兵一样,扛着梯子去爬那该死的城墙,用血肉之躯去撞那冰冷的石头?!这简直是让苍鹰去学老鼠打洞!愚蠢!荒谬!代价惨重!
“鸣金收兵——!!”狐鹿姑猛地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无奈!
“呜——!!”退兵的号角声凄厉地响起!如同败犬的哀鸣!城下幸存的匈奴士兵如蒙大赦,丢下同伴的尸体和破损的武器,狼狈不堪地退回了大营。
城头上,乌孙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挥舞着带血的兵器,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翁归靡和元贵靡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和后怕。
解忧公主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远处连绵的敌营,她的心依旧沉重无比。她知道,匈奴绝不会善罢甘休!
狐鹿姑缓缓睁开眼,看着城头欢呼的乌孙人,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不甘!他猛地调转马头,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而充满杀意:
“传令——!!”
“停止强攻——!!”
“深沟高垒——!!”
“围城——!!”
“困死他们——!!”
“本单于倒要看看!这赤谷城的粮仓能撑支多久——!!”
“我要让翁归靡和解忧看着他们的子民一个个饿死——!!”
“此仇不报——!!”
“我狐鹿姑誓不为人——!!!”
他的咆哮声在血色残阳中回荡,宣告着赤谷城之围,从惨烈的强攻,转向了更加残酷、更加漫长的围困与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