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军蹲在流年观的石榴树下,看着龟丞相慢吞吞地爬过自己的影子,突然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来得莫名其妙,把旁边正在练习画符的小李鬼吓了一跳。他手里的朱砂笔一抖,刚画到一半的平安符上多了个墨点,像只长歪的眼睛。
“老板,你咋了?”小李鬼举着符纸凑过来,“是嫌我画得丑?我再画一张,保证比上次给晓晓画的预警符强。”
沈晋军没接话,又叹了口气,眼神飘向院墙外头。
昨天去菜市场给王婶看铺子,正好撞见人家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王婶笑得皱纹里都能塞颗糖。当时没觉得啥,现在蹲这儿一看龟丞相孤零零的背影,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沈晋军摸了摸下巴,“咱观里是不是缺点啥?”
小李鬼眨巴眨巴眼:“缺点泡面?我昨天看见零食柜里的红烧牛肉味不多了。”
“不是吃的。”沈晋军摆摆手,“是……嗯……像王婶家那样,有点人气儿的东西。”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飘出来,带着点嘲讽:“你是想说缺个女主人?沈道长这是思春了?”
“啥思春啊,多难听。”沈晋军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我这是为了流年观的发展考虑。你想啊,客人来算命,看见观里冷冷清清的,多没排面。要是有个……有个端茶倒水的,显得多正规。”
“合着我跟小李、晓晓都是摆设?”叶瑾妍冷笑,“我给你侦查灵异事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缺人端茶倒水?”
“那不一样,”沈晋军挠挠头,“你们是员工,我说的是……是那种能跟我并肩作战,还能……还能一起吃宵夜的。”
他这话刚说完,院门外就传来张梓霖的大嗓门:“晋军!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张梓霖手里拎着个红本本,喜气洋洋地冲进来:“我表妹结婚,给了我两包喜糖,特意给你留了一包!沾沾喜气!”
沈晋军看着那包印着“百年好合”的喜糖,眼睛突然亮了。
喜糖是红色的,红得晃眼。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根弦突然绷断了,之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有了名字。
他想娶个老婆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跟野草似的疯长。他甚至开始琢磨,结婚的时候该请哪些人——土地爷肯定得来坐主位,邓梓泓虽然嘴毒,但好歹是朋友,不来随份子就揍他,小李和晓晓可以当伴郎伴娘,就是不知道鬼魂能不能穿西装婚纱……
“你发啥呆呢?”张梓霖把喜糖塞他手里,“魂都飞了。”
沈晋军没理他,突然“腾”地站起来,转身就往正厅跑,跑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冲到正厅,抓起供桌上的桃木剑,深吸一口气。
桃木剑被他攥得发热,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疑惑:“你抽什么风?吓我一跳。”
沈晋军看着剑尖,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好几次,才憋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叶瑾妍,我的剑灵老婆!”
这话喊得又快又急,带着点破音,在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来荡去,最后钻进每个人(鬼)的耳朵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梓霖举着喜糖的手僵在半空,嘴里的话卡在喉咙里,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小李鬼刚画好的隐身符“啪嗒”掉在地上,他张大嘴巴,半天没合上,透明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晓晓从厨房飘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饼干,眨巴着大眼睛,显然没听懂这句超出她理解范围的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瑾妍。
桃木剑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开水里。一股滚烫的阴气顺着剑身蔓延开来,沈晋军的手被烫得一哆嗦,差点把剑扔出去。
“沈、晋、军!”叶瑾妍的声音气得发颤,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沈晋军被她这反应吓得后退一步,但话已出口,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喊了一声,“叶瑾妍,你当我老婆呗!咱仨……哦不,咱俩加俩鬼员工,再加个龟丞相,凑个家!”
“我凑你个大头鬼!”叶瑾妍怒了,桃木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供桌上的香炉都跳了跳,“沈晋军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吃了张梓霖带的喜糖中毒了?谁要当你老婆!我是你剑灵!是合作伙伴!不是来给你当童养媳的!”
“童养媳哪有你厉害,”沈晋军小声嘀咕,“你能打能骂,还能帮我抓鬼,比童养媳实用多了。”
“你还说!”叶瑾妍更气了,桃木剑在地上蹦了蹦,像是在跺脚,“我生前是过劳死的社畜,死后就该被你当成老婆使唤?沈晋军你有没有良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晋军赶紧捡起剑,小心翼翼地哄,“我就是觉得……跟你在一块儿挺舒服的。你看啊,咱俩一起抓过哭丧鬼,一起被黑月会追过,一起给员工发过绩效奖,这感情基础多扎实啊。”
“扎实你个鬼!”叶瑾妍的声音里突然带了点哭腔,“我生前连恋爱都没谈过,死后居然要被你这个屌丝道士占便宜!我不干!”
这下轮到沈晋军慌了。他不怕叶瑾妍骂他,就怕她哭。这女鬼看着厉害,其实心思软得很,上次看狗血剧还偷偷抹眼泪来着。
“别哭别哭,”他手足无措地拍着剑身,“不想当老婆也行,当……当女朋友?试用期三个月,不满意随时分手,我绝不纠缠!”
“谁要跟你试用期!”叶瑾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沈晋军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画的那些破符全烧了!”
张梓霖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凑到沈晋军身边,压低声音说:“哥,你这也太突然了吧?求婚好歹整个钻戒啊,拿把桃木剑算啥?”
“我这不是没经验嘛,”沈晋军也压低声音,“再说了,她是剑灵,戴钻戒不方便打架,桃木剑多顺手。”
“你俩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商量?”叶瑾妍气呼呼地说,“还有张梓霖,你也不是好东西,肯定是你带的喜糖把他脑子熏坏了!”
张梓霖赶紧摆手:“不关我的事啊叶姐,我就是来送个糖,这纯属晋军的个人行为,我概不负责!”
正闹着,院门外又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小沈啊,听说你这儿有喜糖?给我老头子来两颗。”
土地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来,看见满院子的人(鬼)都一脸古怪,不由得纳闷:“咋了这是?吃个喜糖还得先哭一场?”
“土地爷您来得正好,”沈晋军像是找到了救星,“您给评评理,我想让叶瑾妍当我老婆,她不愿意,还骂我。”
土地爷一口烟差点呛进肺里,咳嗽了半天,才指着沈晋军说:“你小子……你小子胆儿也太肥了!叶丫头是啥脾气你不知道?这事儿能硬来吗?”
他又转向桃木剑,笑眯眯地说:“叶丫头别生气,小沈这是傻,不是坏。他就是觉得跟你亲,才胡说八道的。”
叶瑾妍没说话,但桃木剑的颤抖明显轻了点。
土地爷凑到沈晋军耳边,压低声音:“追姑娘(鬼)得讲究策略,你这上来就喊老婆,跟抢亲似的,谁受得了?先从送花送零食开始,循序渐进懂不懂?”
“可她是鬼啊,送花会枯萎,送零食她也吃不了多少……”沈晋军一脸为难。
“笨!”土地爷敲了他一下,“叶丫头生前喜欢啥你不知道?找她的记忆残影看看啊,投其所好懂不懂?”
沈晋军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叶瑾妍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警惕:“你们俩嘀咕啥呢?没好话吧?”
“没没没,”沈晋军赶紧摆手,“土地爷说……说你今天特别漂亮,比昨天好看一百倍。”
桃木剑明显顿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沈晋军感觉剑身的温度降了点,没刚才那么烫了。
他心里偷偷乐了。看来这招还是管用的,女人(鬼)都爱听好话。
张梓霖趁机把喜糖往每个人(鬼)手里塞:“吃糖吃糖,甜的,吃了就不生气了。”
晓晓拿着糖,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叶姐要是当了你老婆,是不是就是老板娘了?那我以后是不是能多领点零食?”
小李鬼也点头:“对啊老板,老板娘管不管绩效?我这个月想评优秀员工。”
“你们俩……”叶瑾妍气结,“就知道吃!等我当了老板娘(呸!谁要当!),第一个就扣你们的绩效!”
虽然嘴上还在骂,但她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怒气,反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羞赧。
沈晋军看着桃木剑,突然觉得,这事说不定还有戏。
他悄悄对叶瑾妍说:“不当老婆也行,那……晚上一起吃宵夜不?我请你吃烤面筋,加双倍辣。”
桃木剑没动静,但过了一会儿,叶瑾妍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加两串鱼豆腐。”
沈晋军瞬间笑开了花,比中了彩票还高兴:“没问题!再加两串鸡皮!”
张梓霖看着他这傻样,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对土地爷说:“您说他俩这算啥?算约会不?”
土地爷捻着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算!怎么不算!年轻人(鬼)的事,慢慢来吧。”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正厅,把桃木剑的影子拉得老长。沈晋军小心翼翼地把剑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知道,想让叶瑾妍点头当他老婆,估计还有得磨。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反正他们俩绑定在一起,谁也跑不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可以慢慢追。今天请吃宵夜,明天送她生前喜欢的东西,后天带她去看日出(虽然鬼魂怕阳光,但可以躲在树荫里看啊)……总有一天,他能让这傲娇的剑灵心甘情愿地喊他一声老公。
沈晋军越想越美,忍不住哼起了跑调的情歌。
桃木剑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默认。
院门外,龟丞相终于爬到了石榴树底下,对着那颗最大的石榴啃了起来。阳光洒在它背上,暖洋洋的。
流年观里,喜糖的甜味混着朱砂的墨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一切好像还是老样子,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