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在横江市的据点是间不起眼的茶馆,门脸不大,挂着“静心茶舍”的木牌,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后院连着栋三层小楼,院子里摆着好几个练功桩,墙角还堆着半人高的符纸。
沈晋军刚在二楼客房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把茶桌掀了。
“怎么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扒着窗户往下看。
院子里,青云子道长正站在练功桩旁,手里的拂尘断了半截,拂丝散落一地。对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灰僧袍,铁棍,正是流芳大师,他脚边还躺着两个被打晕的龙虎山弟子。
“青云子,别来无恙啊。”流芳大师掂着手里的铁棍,语气平淡得像在唠家常,“三百年前玄清子毁我山门时,你师父也在场吧?今日,就先拿你抵债。”
“邪魔外道,也敢提三百年前的事!”青云子道长气得白胡子发抖,右手往腰间一摸,抽出柄七星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年你们勾结邪魔,残害生灵,玄清子祖师爷灭你们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流芳大师笑了,笑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戾气,“等我拿到三件信物,重现龙岩寺荣光,倒要让天下人评评,谁才是真正的正道!”
他突然动了。
不是走,是飘。
脚尖离地半寸,像片叶子似的飘向青云子,手里的铁棍带着呼呼风声,直取面门。那速度快得离谱,沈晋军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动作。
“好快!”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扒着窗框的手都抓紧了。
邓梓泓站在旁边,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是‘踏风步’,龙岩寺的邪功,能借阴气提速,修炼到极致能日行千里。”
“比外卖小哥还快?”沈晋军下意识接了句,又赶紧捂住嘴——这时候确实不该开玩笑。
楼下,青云子道长没躲。
他双脚微分,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七星剑突然向上一挑,剑尖精准地磕在铁棍侧面。“铛”的一声脆响,流芳大师的攻势居然被挡了下来,他眉头微挑,显然有点意外。
“龙虎玄功果然有点门道。”流芳大师手腕一转,铁棍像条毒蛇似的缠上剑身,“可惜,你还差了点火候。”
铁棍上突然冒出黑气,顺着剑身往上爬,像是有生命的藤蔓。青云子道长眼神一凛,左手快速结印,按在剑柄上:“破!”
七星剑突然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像烧红的烙铁,黑气“滋滋”作响地退了回去。流芳大师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三步,僧袍袖口裂开道口子,露出道焦黑的印记。
“有点意思。”流芳大师舔了舔嘴角,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再尝尝这个。”
他猛地将铁棍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院子里的青石板突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黑气顺着裂缝冒出来,凝聚成七个模糊的人影,都是枉死鬼的形态,张牙舞爪地扑向青云子。
“是镇龙棍里的冤魂!”邓梓泓低喝一声,手都按在了剑柄上,“师父说这铁棍用七百个枉死鬼的怨气淬炼过,每道冤魂都有百年道行!”
“七百个?”沈晋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和尚是开屠宰场的吧?”
叶瑾妍的声音在桃木剑里响起,带着点凝重:“这些冤魂被符咒锁着,没了自主意识,只能听他指挥。青云子道长要是被缠上,阳气会被吸干的。”
眼看冤魂就要扑到跟前,青云子突然双脚并拢,七星剑插在地上,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金色的光芒从身上散发出来,像个小太阳。
“龙虎正法,荡妖除魔!”
随着他一声断喝,金光突然炸开,像水波似的扩散开来。那些黑气凝聚的冤魂一碰到金光,就跟冰雪遇太阳似的融化了,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流芳大师被金光扫中,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第一次变了:“龙虎金光咒?你居然练到了第七重!”
“对付你,足够了。”青云子道长拔出地上的七星剑,剑尖直指流芳,“今日,就让老道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余孽!”
他主动攻了上去。
七星剑舞得像团金火,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阳气,逼得流芳只能用铁棍格挡。“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两人的身影在院子里快速移动,带起的劲风把旁边的练功桩都吹得摇晃。
沈晋军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以前见过的打斗,不是自己瞎比划,就是邓梓泓跟小鬼纠缠,哪见过这种级别的高手对决?青云子的剑快得像闪电,流芳的棍沉得能砸山,每一招都看得人手心冒汗。
“我的天,”张梓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举着碎屏手机还在拍,“这比电影特效牛逼多了!要是发到网上,肯定能上热搜!”
“别拍了,”沈晋军扒开他的手,“小心被误伤!你看那柱子!”
院子角落的石柱子,刚才被流芳的棍风扫中,居然裂了道缝,碎石子掉了一地。这要是扫到人身上,估计得直接成肉泥。
正看着,流芳大师突然卖了个破绽,故意让青云子的剑逼近自己左肋。青云子以为有机可乘,剑招一紧,想刺他心口。
“不好!”邓梓泓突然喊了一声。
果然,流芳大师左手突然从怀里掏出张黑色的符纸,往铁棍上一拍。铁棍瞬间黑气暴涨,长度居然凭空长了三尺,绕过剑身,“砰”的一声砸在青云子后背。
青云子像被重锤砸中,喷出一口血,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七星剑都差点掉在地上。
“师叔!”楼下的龙虎山弟子急得想冲上去,却被流芳的气势镇住,动弹不得。
“青云子,看来还是我赢了。”流芳大师收回铁棍,黑气渐渐散去,“把玄清子的手札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青云子抹了把嘴角的血,居然笑了:“你以为……这就赢了?”
他突然将七星剑横在胸前,双手结了个奇怪的印,身上的金光再次亮起,这次不是扩散,而是往剑身上凝聚,剑身越来越亮,最后像团燃烧的火球。
“这是……龙虎焚天剑!”邓梓泓的声音都在发抖,“是龙虎山的禁术,以自身阳气为引,威力极大,但很伤根基!”
流芳的脸色终于变了,第一次露出了忌惮:“你疯了?这样你会修为尽废的!”
“为了龙虎山的声誉,值得。”青云子道长的头发在金光中变得花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流芳,接招!”
他像道金色的闪电冲了出去。
流芳大师不敢再留手,将全身阴气都灌注在铁棍上,黑气凝聚成个巨大的鬼头,张开血盆大口迎了上去。
金与黑的碰撞,在院子中央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沈晋军下意识捂住眼睛,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像是炸了个惊雷,震得窗户都在抖。等他再睁开眼时,院子里已经烟雾弥漫,啥也看不清了。
“怎么样了?”他急得直跺脚,想下楼又不敢。
过了好一会儿,烟雾渐渐散去。
青云子道长拄着七星剑,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道袍被熏得焦黑,显然消耗极大。
流芳大师站在对面,铁棍断了半截,胸口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往外冒黑气,看样子也不好受。
“你……”流芳大师指着青云子,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冷哼,“今日暂且饶过你,改日再来取你们狗命!”
他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茶馆后门,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显然是受了重伤。
直到他彻底消失,青云子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师叔!”
“青云子道长!”
楼下顿时乱成一团,龙虎山弟子赶紧冲上去扶人,青霖子掌门和青松子道长也从屋里跑出来,脸色凝重地给青云子把脉。
沈晋军这才敢下楼,跑到院子里,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断成半截的铁棍,还有那道被震裂的石柱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就是高手的对决?
跟自己平时用笑脸符糊弄鬼的操作,简直是云泥之别。
“晋军哥哥,你看!”菟菟突然指着地上,那里有片黑色的布料,像是从流芳的僧袍上扯下来的,上面还沾着点金色的粉末,“这是什么?”
沈晋军捡起来一看,布料摸着手感很怪,像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做的,上面的金色粉末闻着有点熟悉——跟青云子道长金光咒的味道很像。
“可能是刚才打斗时蹭到的。”邓梓泓走过来,脸色还有点白,“我师父说,龙岩寺的僧袍都用邪法浸过,能挡普通符咒,没想到还是被青云子师叔的金光咒烧破了。”
“那青云子道长没事吧?”沈晋军看着被扶进屋里的青云子,心里有点发沉。
“不好说,”邓梓泓叹了口气,“焚天剑太伤元气了,就算能恢复,修为也得倒退十年。”
张梓霖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都裂成蜘蛛网了,还在兴奋地喊:“拍到了!我全都拍到了!从金光咒到焚天剑,太精彩了!就是最后那下闪光把镜头烧了……”
沈晋军没理他,走到那半截断棍旁,蹲下来仔细看。铁棍上沾着点血迹,还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像是铁锈混着腐肉的味道。
“这棍子邪性真重。”他用树枝拨了拨,“流芳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能跑掉,看来龙岩寺的实力比咱们想的还强。”
叶瑾妍的声音在桃木剑里响起:“刚才流芳跑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跟黑月会的人有点像。”
“黑月会?”沈晋军愣了一下,“上次你就怀疑他的气味和匡利睿的很相似。”
“不好说,”叶瑾妍的声音有点疲惫,“那股气息很淡,可能只是巧合。”
正说着,青霖子掌门从屋里走出来,脸色沉重地对众人说:“青云子暂时没事,但需要静养。流芳受了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龙岩寺既然敢现身,肯定还有后招。”
他看向沈晋军:“沈小道友,阳石在流芳手里,你有没有办法感应到它的位置?”
沈晋军摇摇头:“那石头在我手里的时候就忽冷忽热,被他拿走了,我啥感觉都没有。”
“那就麻烦了。”青霖子掌门皱起眉,“三件信物,阳石已被夺走,手札在青云子身上,乾坤镜在龙虎山总坛。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去抢乾坤镜。”
“那咱赶紧回龙虎山啊!”张梓霖急了,“总不能等着他们上门抢吧?”
“没那么简单,”青松子道长叹了口气,“流芳受伤,流明和流文肯定还在附近,我们要是现在动身,正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沈晋军突然想起个事:“对了,那个广成子呢?刚才打斗的时候没看见他啊。”
众人这才发现,那个卖假药的矮胖道士居然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被扔在墙角,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块烧饼和几包“凝神散”。
“估计是吓跑了吧。”邓梓泓撇撇嘴,“这种江湖骗子,哪见过真刀真枪的打斗。”
沈晋军却觉得不对劲。广成子虽然不靠谱,但刚才救他们的时候胆子挺大,不至于吓成这样。他走过去拿起布袋子,掂量了一下,挺沉。
拉开拉链一看,里面除了烧饼和假药,还有个眼熟的东西——是广成子那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钳口上沾着点黑色的布料,跟流芳僧袍上的料子一模一样。
“他好像……跟着流芳跑了?”沈晋军举着老虎钳,有点懵,“这卖假药的想干啥?碰瓷流芳?”
叶瑾妍突然说:“他钳口上的布料沾着阴气,还有点药味……好像是他那‘凝神散’的味道。”
沈晋军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跟过去卖假药吧?”
邓梓泓:“……”
张梓霖:“……”
青霖子掌门和青松子道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这横江市的道士,真是啥奇葩都有。
沈晋军把布袋子往旁边一扔,心里却突然有点佩服广成子。
被流芳那种凶神恶煞的角色追杀,居然还敢偷偷跟上去,就为了卖十块钱一包的假药,这敬业精神,比自己当年跑外卖时还拼。
“不管他了,”沈晋军拍了拍手,“反正咱现在得想办法把阳石拿回来。青云子道长伤成这样,总不能让他白受伤吧?”
青霖子掌门点点头:“沈小道友说得对。这样,青松子师弟留下照顾青云子,我带其他人先去龙虎山总坛,守住乾坤镜。沈小道友,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
沈晋军看了看手里的桃木剑,又看了看院子里的血迹,突然笑了。
去龙虎山总坛?难道我每次去的不是总坛?听起来比在横江市跟野和尚打架靠谱多了。
再说了,他还挺想看看,龙虎山总坛是不是跟电视剧里一样,全是白胡子老道,会不会也有广成子这种卖假药的混进去。
“去!为啥不去!”沈晋军拍着胸脯,“不过咱得先说好,到了龙虎山,管饭不?我早饭还没吃呢,刚才看你家弟子吃的馒头挺香……”
青霖子掌门:“……管。”
“那行,”沈晋军立刻答应,“咱啥时候走?我去拿件外套,早上有点凉。”
看着他颠颠跑上楼的背影,邓梓泓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有点笑意。
这沈晋军,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倒还真不含糊。
叶瑾妍在桃木剑里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欣慰。
这屌丝道士,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厉害。
虽然还是那么爱吃,那么怕死,那么爱说废话。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怂包了。
院子里,阳光渐渐升高,照在裂开的石柱子上,映出点点金光。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新的旅程,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