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一轮残月被浓厚的云层所遮蔽,整个山林都陷入了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黑暗之中。
山风也变得愈发阴冷刺骨,像无数把无形的冰冷小刀穿过树林的缝隙呜咽着刮在人的脸上,带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气温骤降。
长时间的静止潜伏,让贺云屹和他那两个身强体壮的手下都感到了一丝难以忍受的寒意。他们不得不通过最细微的肌肉收缩来产生一丝微弱的热量,以对抗这沁入骨髓的严寒。
贺云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如同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的瘦削身影。
在夜视望远镜那泛着幽幽绿光的镜头里,他能清晰地看到,萧荆的脸色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苍白几分。那双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更是因为寒冷和体力的消耗而微微有些发紫,轻轻地颤抖着。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作训服。
而且为了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她消耗的精力和体力远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但她却像一株生长在极北冰原上的顽强雪松,硬生生地扛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那足以让钢铁都变得冰冷的严寒对她而言根本不存在。
这份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让贺云屹在感到由衷敬佩的同时,心中那股刚刚才萌生出的怜惜之情也变得愈发浓烈。
他犹豫了片刻,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悄无声息且极其缓慢地,将一只手伸进了自己那身笔挺军装的最贴身的内兜里。
那里藏着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私藏”。
——一块用三层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特制高浓缩军用压缩饼干。
这块饼干和他之前用来当“诱饵”的普通压缩饼干完全不同。
这是专门供给像他这样的特种部队,在执行最危险的敌后渗透任务时用来保命的东西。
巴掌大小的一块所蕴含的热量,就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人进行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作战,是真正的“第二生命”,也是他身上唯一没有被萧荆那双“火眼金睛”给“搜刮”走的最后财产。
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他是绝不可能动用它的。
但是现在……
贺云屹看了一眼身旁那个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的倔强身影,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将那块坚硬无比的饼干掰成了两半。
然后将其中一半取了出来,连同那包裹着的油纸一起,用一种极其自然而又不容置疑的姿态轻轻地递到了萧荆的面前。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但萧荆却像一只被惊扰了的小鹿猛地回过了头!
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有些吓人的眸子里充满了戒备与警惕!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半块因为刚刚才从对方怀里掏出,还带着一丝滚烫体温的压缩饼干,再抬起头看看男人那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邃,而又充满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的眼神。
“吃了它。”
贺云屹的声音通过喉间的微型通讯器低沉而又沙哑地响了起来。
没有说任何多余关心的话,因为他知道对于眼前这个骄傲而又敏感的少女,任何充满了同情意味的语言都只会引起她更强烈的反感。
他只是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态度,那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军官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是命令。”
萧荆看着那半块近在咫尺的饼干。
她能清晰地闻到上面那股混合着高浓度糖分和油脂的诱人香味,也能闻到那股夹杂在香味里独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充满了阳刚气息的淡淡味道。
那不是食物的味道。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味道。
一种名为“关心”的味道。
这种纯粹的善意,对她这个从最黑暗的人性炼狱里爬出来的孤魂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也是如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