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刮过陆沉裸露在外的肌肤,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
他瘫倒在冰冷的浅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直刺骨髓,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和意识一同冻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肺腑如同被针扎般剧痛。经脉寸断的痛楚、丹田破碎的空虚感、识海黯淡带来的眩晕,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全身,他甚至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废人!此刻的他,与凡人无异,甚至更加不堪。
绝望的阴影,如同这漫天的风雪,冰冷而沉重地压了下来。历经千辛万苦,从幽冥眼到白骨塔,一次次死里逃生,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的要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片陌生的冰原之上?
不!
道心深处,一点历经无数磨难淬炼而成的、永不屈服的火焰,在绝境的冰寒中顽强地燃烧起来。五行仙府的传承、冥墟星核的机缘、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这一切,岂能在此终结?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志强行驱散了眩晕和绝望。他咬紧牙关,舌尖传来的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尝试运转《五行衍道经》,哪怕是最基础的吐纳法门。
然而,经脉如同被彻底碾碎的破网,灵力根本无法汇聚流转,反而引动了伤势,让他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鲜血。丹田更是如同一个漏气的皮囊,空空如也。
常规的疗伤方法,彻底失效。
风雪越来越大,体温在急速流失,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冰冷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濒临彻底沉沦的刹那,识海深处,那黯淡到几乎熄灭的五行本源碑虚影,似乎感应到了宿主极致的求生欲和外界极寒环境的刺激,微微震颤了一下。碑体上,代表“水”与“冰”之玄奥的符文,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湛蓝光华。
《五行衍道经》,混元归一,包容万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冰封万物,亦蕴生机。极致的寒冷,是毁灭,又何尝不能是一种……淬炼与沉淀?
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浮现在陆沉即将冻结的意识中:放弃抵抗,顺应这极寒,将自身融入这片冰封天地,以寂灭之心,感悟冰之死寂中的……一线生机!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等同于放弃最后的抵抗,拥抱死亡。但此刻,他已无路可走。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刺骨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冻结血液,冰封经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缓缓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在外界看来,他的生命气息迅速衰弱,最终微不可察,仿佛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成了一具即将冻毙的尸骸。
然而,在其体内最深处,在那破碎的丹田核心,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混元灵力,却在绝对冰封的压迫下,并未彻底消散,反而以一种近乎停滞的状态,紧紧守护着最后一点生命本源。
五行本源碑的虚影,也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的混沌道韵,如同冬眠的种子,在冰雪下蛰伏。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陆沉的意识在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几乎彻底湮灭时,一点微光,自混沌中诞生。
那是五行轮转,物极必反的一丝契机!
极寒到了极致,阴极阳生!那被冰封的生命本源,在死寂的压迫下,反而激发出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与五行本源碑的混沌道韵产生了一丝玄之又玄的共鸣!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冰封的识海中,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如同春回大地,冰河解冻,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从那被守护的生命本源中缓缓流淌而出!
这股生机,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冰润如玉的质感,所过之处,破碎的经脉并未立刻修复,而是被一层薄薄的、蕴含着生机的冰晶暂时包裹、固定,停止了恶化。干涸的丹田,也如同被冰泉浸润,虽然依旧空虚,却多了一丝滋润。
陆沉“醒”了过来。不是肉体的苏醒,而是一种意识的回归。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块冰,又仿佛融入了这片冰雪天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着自身残破的躯体和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雪花落在身上,不再仅仅是寒冷,而是蕴含着天地间至纯的水灵之气。他“看”到,身下的冰水,虽然刺骨,却也是生机的一种载体。他“看”到,极寒的本质,是能量的极度内敛与沉寂。
《五行衍道经》的经文在心间缓缓流淌,以往许多晦涩难懂之处,在这生死一线的极致体验下,竟豁然开朗。水行并非只有润下,冰行亦非只有肃杀。至柔之水,可成至坚之冰;至寂之冰,亦可蕴至微之生。
他不再试图强行疗伤,而是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生机,顺应着极寒的环境,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极其缓慢地滋养着伤处。
同时,他尝试以神识沟通天地间弥漫的冰寒之气,不是对抗,而是……共鸣,引导其一丝丝地融入那层包裹伤处的生机冰晶之中,以寒制寒,以寂养寂。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极寒彻底同化,神魂俱灭。但陆沉的心,此刻却如同古井无波,前所未有的宁静与专注。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他的道基,在这极致的冰封绝境中,开始了一场无声无息、却深刻无比的蜕变。
一日,两日……风雪依旧,山谷死寂。陆沉如同冰雕,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直到第三日黄昏,风雪渐歇。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冰原上洒下惨淡的金光。陆沉覆盖着薄冰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不再是之前的黯淡或疯狂,而是一种历经生死洗礼后的沉静与深邃,仿佛蕴藏着一片冰封的海洋。
伤势依旧沉重,远未恢复,但最致命的恶化趋势已经被止住。经脉被生机冰晶暂时稳固,丹田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湿润感,识海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有溃散之虞。
更重要的是,他对《五行衍道经》,尤其是水行、冰行乃至生死之道的领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挣扎着,用恢复的些许力气,缓缓坐起。动作僵硬迟缓,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他眼神坚定。他看向散落在一旁的黑色石片和石碑碎片,将它们小心收起。又看向这片陌生的冰原。
必须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继续疗伤,并弄清楚身在何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夕阳落下的西方,一步一顿,艰难地跋涉在深深的积雪中。
身影在苍茫的冰原上,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