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渊内,是另一番天地。
甫一进入那浓郁的暗蓝色星云雾霭,外界荒原的风沙与死寂便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与空间扭曲感。视线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神识也被压缩到周身不足十丈,再往外,便是一片混沌的能量乱流与扭曲的光影。
林风与苏清月如同两叶孤舟,在狂暴的能量海洋中艰难前行。暗蓝色的雾气并非水汽,而是高度凝聚的星辰碎屑与混乱空间之力混合的产物,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撕裂感,不断冲击着他们的护体灵光。引辰灯洒下的星辉在这里成了最可靠的灯塔,不仅驱散着靠近的恶性辐射,更隐隐与深渊深处的某种存在共鸣,指引着方向。
两人循着信标的强烈牵引,小心翼翼地在乱流缝隙中穿梭。时而需要瞬间加速,躲过一道无声无息切过的空间裂缝;时而需要合力撑起防御,抵挡一股突然爆发的能量潮汐。苏清月的冰凰之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极寒法则似乎与这片混乱星域格格不入,她更多是凭借精妙的身法和灵力控制辅助林风。
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天,在这时空紊乱之地,时间感已然模糊。
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暗蓝色的星云逐渐稀薄,视野豁然开朗。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巨大的、位于地底的空腔。空腔的中央,没有地面,只有一片扭曲、破碎、如同打碎的镜子般悬浮在虚空中的……平台遗迹。
遗迹由那种熟悉的、洁白如玉却带着金属光泽的石材构筑,但与外界盆地看到的废墟不同,这里的遗迹保存得相对完整一些,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座圆形广场的轮廓。广场的地面上,铭刻着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辰阵法图案!阵法由无数同心圆环和放射状的线条构成,线条交汇处,镶嵌着数百颗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晶石,想必当年便是靠这些晶石提供能量。
而在这圆形广场的正中心,也就是整个阵法的核心枢纽处,景象却令人触目惊心。
那里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直径约三丈的不规则黑洞悬浮在那里,边缘不断扭曲、蠕动,散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黑洞周围,布满了蛛网般的空间裂纹,丝丝缕缕精纯却狂暴无比的空间能量如同雷蛇般窜出,抽打在四周的遗迹上,留下深深的灼痕。
一股强大的、不稳定的引力从黑洞中传来,拉扯着周围的一切,连光线都在那里发生了明显的弯曲。
这,就是那条不稳定的“古老星轨”节点!一个濒临崩溃的空间通道入口!
而就在这危险的黑洞边缘,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暖乳白色、形状不规则、仿佛某种玉石碎片的东西,正静静悬浮着。它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晕,顽强地抵抗着黑洞的吞噬之力与周围空间裂纹的侵蚀。那股令信标产生强烈共鸣的秩序之力,正是源自于此!
“秩序遗物——‘守护之心’碎片(1\/?),状态:稳定(被动防御模式)。警告:所在空间结构极其脆弱,任何外力干涉均可能引发链式崩塌。”
信标传递出明确的信息。
林风与苏清月在距离那破碎平台遗迹尚有百丈之遥的地方停下,不敢再轻易靠近。那黑洞散发出的空间波动太过恐怖,以他们元婴期的修为,贸然闯入那片区域,恐怕瞬间就会被混乱的空间之力撕碎。
“必须稳定这个节点,否则无法收取碎片。”林风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巨大而残破的星轨阵法,“这阵法核心受损太严重,几乎不可能修复。”
苏清月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那黑洞,感受着其中混乱与秩序交织的诡异平衡,忽然开口:“或许……不需要完全修复。观测者议会的星轨,其稳定机制在于‘锚点’和‘能量循环’。你看那碎片。”
林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动。是啊,那“守护之心”碎片为何能安然悬浮在黑洞边缘?它散发出的秩序之力,似乎不仅仅是在保护自身,更是在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抚平着周围最狂暴的那些空间裂纹,维持着那个脆弱平衡点不至于彻底崩溃!
它本身,就在扮演着一个临时的、微小的“锚点”角色!
“我明白了。”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碎片拥有极强的自主稳定特性。我们不需要修复整个大阵,只需要……加强它这个‘临时锚点’的效果,短暂地撑开一个足够稳定的窗口,让我们能安全靠近并收取它,然后立刻撤离!”
这个计划无疑极为冒险,相当于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旁小心翼翼地拆解引信。但眼下,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如何加强?”苏清月问道。
林风目光落在了膝前的引辰灯上,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新生的、蕴含着包容与转化特性的混沌青莲之力。
“引辰灯也是秩序火种,与那碎片同源,可以产生共鸣,增幅其力量。而我的混沌青莲之力……或许可以尝试‘安抚’甚至‘暂时容纳’那些溢出的狂暴空间能量,减少对碎片维持的平衡的冲击。”
他说出了自己的构想,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
苏清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行。我以冰凰之力冻结你周身时空,最大限度降低你行动时对脆弱空间的扰动。”
计划已定,两人不再犹豫。
苏清月首先出手。她深吸一口气,额间冰凰符文再次亮起,虽然不如全盛时期璀璨,却多了一份掌控的精妙。她双手虚按,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零度意境的寒意,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缓缓笼罩向林风周身三丈的空间。
“绝对……静滞。”
刹那间,林风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微小时空泡。他的一切气息、灵力波动,甚至自身存在对现实空间的影响,都被这股极寒之力降到了最低点。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辅助,并非攻击,而是创造出一个绝对“安静”的行动环境。
林风对苏清月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全神贯注。
他先将引辰灯缓缓推出。灯台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并未直接飞向碎片,而是悬浮在碎片与黑洞之间的某个微妙点位。灯焰跳动,纯净的星辉如同涓涓细流,主动与那“守护之心”碎片散发的乳白色光晕接触、交融。
嗡——!
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那碎片微微一颤,散发出的乳白色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分!其形成的稳定光晕范围扩大了尺许,将附近几条最活跃的空间裂纹都逼退了些许!
第一步,成功!
紧接着,林风运转起混沌青莲道基。他小心翼翼地从元婴中引动那一缕暗金色的、蕴含着归墟与新生道韵的混沌本源之力,将其凝聚于双手掌心。
他不敢直接将这股力量投向黑洞或空间裂纹,那无异于火上浇油。他的目标是那些从裂纹中窜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相对零散的狂暴空间能量。
他双手如同抚琴般,在身前缓缓划动。那缕混沌之力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包容”场域,并非强行吸收或对抗,而是如同母体般,散发出一种让那些狂暴能量感到“亲近”与“安宁”的意念。
奇迹发生了!
几缕原本正要抽打在碎片光晕上的空间雷蛇,在接触到这股混沌场域时,竟真的变得温顺了许多,速度减缓,狂暴的特性被削弱,然后……如同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暗金色的场域之中,被林风的混沌青莲道基缓缓炼化、吸收!
虽然过程缓慢,且对林风的心神消耗巨大,但确实有效!他就像一个在风暴边缘的弄潮儿,以精妙到极致的手法,不断化解着最危险的浪头,为那碎片维持的平衡减轻压力。
得到引辰灯加持,又少了外部最直接冲击的“守护之心”碎片,光芒愈发稳定、明亮。其形成的乳白色光晕,终于缓缓地、坚定地,朝着林风所在的方向,扩张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相对稳定的“安全通道”!
就是现在!
林风眼神一凝,顶着“绝对静滞”的状态,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沿着那条乳白色的光之通道,缓缓飘向那悬浮在黑洞边缘的碎片。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心神紧绷到了极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那脆弱如琉璃的空间结构,以及旁边那黑洞传来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恐怖吸力。
十丈……五丈……三丈……
终于,他来到了碎片面前。
那温暖的乳白色光芒近在咫尺,仿佛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欢欣。林风伸出手,指尖触及那温润的碎片。
没有抵抗,只有一种水乳交融般的亲和。碎片化作一道流光,主动融入了他的掌心,随即出现在他的元婴身旁,如同卫星般缓缓环绕,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力量。
“‘守护之心’碎片(1\/?)已收取。秩序契合度提升。”
信标传来信息。
成功!
林风心中大喜,但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就要沿着原路退回。
然而,就在碎片被收取的刹那——
失去了这个关键“临时锚点”的支撑,那本就脆弱无比的空间平衡,被打破了!
轰隆隆——!!!
核心处的黑洞猛地膨胀、扭曲!周围蛛网般的空间裂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炸裂!整个圆形广场遗迹开始剧烈震动、崩塌!恐怖的空间风暴,即将全面爆发!
“快走!”苏清月厉声喝道,维持“绝对静滞”的她嘴角已然溢出一丝鲜血。
林风身形暴退,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就在他刚刚冲出那片即将彻底湮灭的遗迹平台,回到苏清月身边的瞬间——
身后,那膨胀的黑洞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爆发!
无尽的空间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海,裹挟着破碎的遗迹残骸,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而在这毁灭性的风暴中心,那收缩又爆发的黑洞,仿佛打通了某个遥远的坐标,一道微弱却稳定的、由无数星光构成的细长“轨道”虚影,在毁灭的浪潮中一闪而逝,指向虚无的深处!
古老星轨,在彻底崩溃前,竟然短暂地显现了其通往“流放之地”的路径!
但林风和苏清月已无暇他顾。毁灭性的空间风暴近在眼前!
“走!”
林风一把拉住苏清月,将速度提升到极限,甚至不惜燃烧元婴本源,化作一道融合了星辉、混沌与冰蓝光芒的流星,朝着沉星渊出口的方向,亡命飞遁!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空间湮灭……
(第四卷 第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