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快,阳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撕碎的扑克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那朵裂成两半的玫瑰花纹在光里躺着,像只被踩死的虫子。我盯着它,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大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反问,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继续赌?等着他们把咱们的骨头都榨干?”
磊哥笑了,他拿起桌上那副被小宋换过的牌,轻轻一抛,牌散了一地:“小七说得对。江湖不是靠规矩赢的,是靠命填的。咱们的命,不值这个价。”
大哥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的扑克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行,听你们的。回家。”
我们收拾东西时,酒店的服务员还是趴在柜台打瞌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外面的风停了,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我们上车时,司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兔子。
“去机场。”大哥说。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暖气“呼呼”地吹着,暖风熏得人眼皮发沉。我盯着窗外,山东夏天,树叶茂密,电线杆像一根根骨头戳在地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是老头发来的短信:“玩得开心?”
我删了短信,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机场里人不多,我们办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坐在候机厅里。大哥买了三杯咖啡,递给我和磊哥:“喝点,提提神。”
咖啡很烫,我吹了吹,喝了一口,苦得我皱了皱眉。磊哥看着我,忽然笑了:“小七,以后打算干嘛?”
“回澳门,”我说,“找个正经工作,开个咖啡店,或者……”
“或者啥?”大哥问。
“或者啥也不干,”我看着候机厅外的飞机,一架客机正缓缓起飞,像只银色的鸟,“就躺着,晒太阳。”
磊哥和大哥对视一眼,都笑了。
“行,”磊哥说,“到时候哥去你店里蹭咖啡。”
“还有我,”大哥说,“我要喝最贵的。”
我们笑着,像三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我心里清楚,这江湖,咱们是回不去了。
登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候机厅的大门,老头正站在门口,穿着件黑色大衣,手里盘着那两颗核桃。他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丝笑,那笑像刀刻的,僵硬得让人发慌。
我没理他,转身走进登机口。
飞机起飞时,我盯着窗外,山东的大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灰色。磊哥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大哥则盯着手里的咖啡杯,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凉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一张纸条,是小宋昨天塞给我的。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城中村,幸福里17号。
我捏着纸条,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小宋也是个可怜人,被老头当枪使,最后还丢了工作。我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五千块钱,备注:“别赌了,好好过日子。”
手机显示“转账成功”,可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我闭上眼,想起澳门的海,想起我们仨一起在海边喝酒的日子。那时候,我们以为江湖很大,大到能装下所有的梦想;可现在才知道,江湖很小,小到只够装下三个兄弟。
“小七,睡会儿吧。”磊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我应了一声,把纸条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纸条的味道很苦,像今天的咖啡。
可我知道,这苦,才是江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