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山东的微风透过窗缝往里钻,带着一股子清新混合的味道。我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赢钱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筹码堆成小山,大哥的笑声,还有对面老头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可磊哥的话像根刺,扎在我心里:“他们知道我们去广州了。”
我坐起身,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微型震动器,金属外壳冰凉,像块寒冰。我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划痕,那是昨天调试时不小心划的。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像一把刀。
“小七,睡了吗?”大哥在隔壁房间敲了敲墙,声音压得很低。
“没呢。”我回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哥穿着件灰色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像灯:“睡不着,咱哥俩聊聊。”
他坐在我床边,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又想起什么,赶紧收了回去:“算了,别吵醒磊子。”
“大哥,你说……磊哥会不会猜错了?”我忍不住问,“咱们今天赢了这么多,他们要是真设局,怎么会让我们赢?”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磊子不会错。他这人,脑子比电脑还灵。”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小七,你还记得五年前在澳门,咱们被老K坑的那次吗?”
我当然记得。那次我们以为赢了,结果老K是高利贷的托儿,我们赢的钱全换练功卷了。
“这次……感觉比那次还邪门。”大哥说。
我盯着地上的月光,忽然觉得它像赌场里那朵血玫瑰的藤蔓,正慢慢爬过来,缠住我的脚踝。
“大哥,明天……”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磊哥的咳嗽声,接着是脚步声,他起来了。
“咚咚咚”,磊哥敲了敲我们的门:“都起来,别睡了。”
我们打开门,磊哥站在门口,穿着件黑色t恤,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跳动:“出事了。”
“怎么了?”大哥赶紧问。
磊哥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录像——是赌场后院的,画面里,一个黑影正翻墙而入,动作敏捷,像只夜猫。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
“这是……”我盯着那个黑影,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是小宋。”磊哥的声音像块冰。
小宋?那个总坐在角落、话不多、笑起来有点憨的牌友?他昨天输了不少,临走时还跟我们打招呼来着。
“他去干什么?”大哥的声音发颤。
磊哥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去看看。”
我们穿上衣服,下楼时,酒店的服务员正趴在柜台打瞌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外面的风刮得更猛了,吹得我们睁不开眼。我们绕过赌场的正门,从后巷摸过去,巷子里堆着几个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馊味。
后院的墙不高,也就两米多,墙根下有几块砖头,显然是被人踩过的。磊哥指了指墙头,上面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他翻过去了。”磊哥说。
我们顺着墙根往里走,别墅里黑着灯,只有走廊的应急灯亮着,发出幽幽的绿光。我们刚走到后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锁被撬开的声音。
“有人!”大哥低吼一声,抄起墙角的扫帚。
我们冲进去,后门的锁果然被撬开了,门虚掩着。我们摸进客厅,地毯厚得踩不出声,可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陌生的气味——是小宋常用的那种廉价古龙水,混着汗味,熏得我鼻子发酸。
“小宋!”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没人回答。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倒计时。
我们分头找,我去了赌厅,里面还残留着昨天的烟味。赌桌上的丝绒桌面皱巴巴的,像是被人翻过。我摸了摸牌盒,里面的扑克牌少了几张。
他来偷牌?
我正想着,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我赶紧跑出去,看见磊哥正按着一个人,那人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七,帮忙!”磊哥吼了一声。
我冲过去,按住那人的胳膊,入手冰凉,像条死鱼。我们把他拖到走廊的应急灯下,借着绿光,我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小宋。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只受惊的兔子:“别……别打我!”
“小宋,你他妈来干什么?”大哥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小宋疼得叫了一声。
“我……我只是想换牌……”小宋的声音发颤,“他们逼我的……输了太多,再不赢,命就没了……”
“谁逼你?”磊哥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小宋吓得一哆嗦,眼泪都下来了:“是……是老头……他说我要是不换牌,就把我欠的钱告诉家里人……我爸妈要是知道我赌博,会打死我的……”
我盯着他,忽然明白了。这局,从头到尾,都是局中局。老头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发现了药水牌,所以故意让我们赢,然后让小宋来偷牌,制造“内鬼”的假象,让我们以为自己破了局,其实是掉进了更大的坑里。
“牌呢?”磊哥问。
小宋从怀里掏出个军绿挎包,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在这……”
磊哥打开包,里面全是扑克牌,整整齐齐,没开封,但牌角微微发黄,像是被药水泡过。
“操!”大哥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挂钟晃了晃。
“小七,磊哥,大哥,求求你们,别告诉老头……”小宋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打工还钱,求求你们……”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可怜又可恨。他以为自己在偷牌,其实是在帮老头演戏——我们以为抓到了内鬼,其实是被当枪使了。
“走吧。”我说。
“小七!”大哥瞪着我,“就这么放他走?”
“不然呢?”我看着大哥,又看看磊哥,“咱们抓着他,就能找到老头的把柄吗?就能赢回更多的钱吗?”
磊哥沉默了一会儿,松开小宋的衣领:“走吧,以后别赌了。”
小宋连滚带爬地跑了,军绿挎包掉在地上,扑克牌撒了一地。我捡起一张牌,背面的玫瑰花纹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小七,咱们……”大哥想说什么,却被磊哥打断了。
“回去再说。”磊哥说。
我们回到酒店,天已经快亮了,窗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磊哥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扑克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磊哥,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磊哥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张扑克牌,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他用指甲刮了刮牌背的花纹,然后凑到灯下——花纹里藏着的,是一串更细的代码,像蚂蚁一样小。
“这是……”我凑过去,心跳得像打鼓。
“是信号接收器的代码,”磊哥的声音很轻,却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这些牌,不仅能显示点数,还能接收信号——老头他们,能通过信号控制牌的点数。”
我盯着那串代码,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我们以为自己在赌,其实只是在演戏。老头他们想让我们赢,我们就赢;想让我们输,我们就输。
“妈的!”大哥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扑克牌跳起来,“这帮孙子!”
“小七,磊哥,咱们……”大哥的声音发颤,“咱们还能赢吗?”
我看着磊哥,又看看大哥,忽然笑了:“赢?咱们早就输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输了。输的不是钱,是江湖规矩。我们以为靠兄弟情、靠高科技,就能破局,却忘了——江湖,从来就不是靠规矩赢的。
磊哥看着我,也笑了:“小七,想明白了?”
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扑克牌,轻轻一撕——牌断了,玫瑰花纹裂成两半。
“不赌了。”我说。
大哥和磊哥对视一眼,也笑了。
“行,”大哥说,“不赌了。咱们回家。”
窗外的天亮了,阳光照进来,驱散了地上的月光。我看着窗外,太阳很淡,却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