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绝境相依,曙光微现
冰冷的河水咆哮着从脚边奔涌而过,溅起的浪花不断打湿沈清辞早已湿透的衣裤,带来刺骨的寒意。顾九渊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纤细的背上,沉重得如同山岳,每挪动一步,都感觉脚踝深深陷入湿滑的泥泞中,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沉重的负担拖入冰冷的深渊。
汗水、泪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手臂因为奋力支撑而酸痛到麻木,双腿如同灌了铅,颤抖着,几乎要失去知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无数次想要放弃,想要瘫倒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任由命运吞噬。
可是,背上那人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像是一种无声的牵绊和嘱托。
她不能放弃。
她想起他昏迷前那句“进了对岸的山林……就暂时……安全了……”,想起他即便重伤垂危也依旧冷静谋划的模样,想起他那个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支撑着她早已透支的身体。
她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一步一步,沿着河岸陡峭湿滑的边缘,艰难地向下游挪动。黑暗中,她全凭感觉和模糊的水声辨别方向,摔倒了,就挣扎着爬起来,擦破的手掌浸在冰冷的河水里,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
五里路,平日里或许不算什么,在此刻,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清辞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全凭本能支撑时,她脚下突然一滑,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呃!”沈清辞被摔得眼冒金星,顾九渊也从她背上滚落,倒在旁边的浅水里,毫无声息。
“顾九渊!”沈清辞惊慌失措地爬过去,将他从冰冷的河水中拖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他的脸色在微弱的月光下白得吓人,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恐惧瞬间攫住了沈清辞!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不……不要……顾九渊!你醒醒!你不能死!”她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你答应过要护我周全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冰冷的河水浸泡着他们,寒意无孔不入。沈清辞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追兵,他们也会活活冻死在这里。
必须生火!必须尽快让他暖和起来!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她将顾九渊小心地拖到岸边一处稍微干燥的、能避开水流的岩石后面,然后发疯似的在四周寻找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
暴雨冲刷过的河滩,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她找了很久,才在一些大石头下面找到些许相对干燥的枯草和细枝。她又拿出火折子,幸好外面的油纸包还勉强保持着一点干燥。
她哆哆嗦嗦地尝试了无数次,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终于,一点微弱的火苗点燃了枯草!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点希望之火,慢慢添加细枝,一小堆篝火终于在这绝望的黑暗河滩上燃烧起来!
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冷,也给了沈清辞一丝慰藉。
她立刻将顾九渊搀扶到火堆旁,让他尽量靠近温暖。她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衣,拧干水分,放在火边烘烤,然后又费力地解开顾九渊冰冷的、湿透的衣衫。
当看到他腹部那再次被鲜血彻底浸透的绷带时,她的心又是一揪。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着火光和河水,再次为他清洗伤口,敷上最后一点金疮药,然后用烘得半干的、自己的里衣布料,重新为他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精疲力尽。她将烘得半干的外衣裹在顾九渊身上,自己则穿着单薄的中衣,紧紧靠在他身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
“顾九渊……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她在他耳边不断地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鼓励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苍白而狼狈的脸庞。河流在不远处奔腾,如同永远不会停息的背景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九渊的身体似乎回暖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呼吸时而微弱,时而急促。
沈清辞不敢睡,强打着精神守着他,添柴,取暖,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后半夜,气温更低。柴火快要烧完了。沈清辞看着所剩无几的枯枝,心中焦急。必须在天亮前离开河滩,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和对岸的山林入口。
就在她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怀中的顾九渊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沈清辞心中一喜,连忙低头看去:“顾九渊?你醒了?”
顾九渊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最初是涣散而迷茫的,待看清近在咫尺的、沈清辞写满担忧的脸庞时,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说话,省点力气。”沈清辞连忙将水囊凑到他嘴边,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点清水。
顾九渊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滋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眼神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眉头紧紧蹙起。
“……这……是哪里?”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已经过了瀑布,在下游的河滩上。”沈清辞低声道,“你昏迷了很久。”
顾九渊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和判断现状。他尝试动了一下身体,顿时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你的伤不能再折腾了。”沈清辞按住他,“天快亮了,我们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顾九渊看了看即将燃尽的篝火,又看了看沈清辞冻得发青的嘴唇和单薄的衣衫,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河对岸那片在晨曦微光中显出模糊轮廓的、更加茂密幽深的山林:“那边……看到那棵最高的、歪脖子松树了吗?朝着那个方向……进山……大约三里地……有一处……猎户废弃的木屋……或许……可以暂避……”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显然极其虚弱。
沈清辞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在对岸密林的边缘,看到一棵形状奇特、格外高大的歪脖子松树。它像一个沉默的路标,指向未知的深山。
“好!就去那里!”沈清辞立刻有了目标。有目标,就有了希望。
她将最后一点柴火添进火堆,让火焰再次旺起来,抓紧时间将两人的外衣彻底烤干。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河滩上的光线好了许多,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
必须走了!
沈清辞帮顾九渊穿好烤干的衣服,自己也将自己裹紧。她看着湍急的河流和对面似乎遥不可及的河岸,咬了咬牙。
“我背你过去。”她蹲下身,语气坚定。
顾九渊看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脊背,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水太急……你背不动……扶着我……我能走……”
他知道自己的重量,更知道河水的湍急,不想让她再冒险。
沈清辞还想坚持,但看到顾九渊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倔强,终是点了点头。她将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他大半的重量,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河水瞬间淹没到大腿,水流冲击力极大,冰冷刺骨。两人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险象环生。顾九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沈清辞身上,咬紧牙关,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迈动双腿。
沈清辞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纤细的身体在激流中如同风中芦苇,却顽强地支撑着,一步步向着对岸挪去。
这段不宽的河面,此刻却仿佛天堑。
中途几次,两人都险些被水流冲倒,全靠互相支撑才勉强站稳。
终于,在晨曦彻底照亮河面之时,他们艰难地爬上了对岸的浅滩。两人皆已精疲力尽,瘫倒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剧烈喘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稍微喘过一口气,沈清辞不敢耽搁,立刻搀扶起顾九渊,朝着那棵歪脖子松树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钻进茂密的山林之中。
山林里荆棘密布,山路崎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顾九渊的体力显然已经耗尽,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沈清辞连拖带拽地前行。
她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手臂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脚底磨出了水泡,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木屋!让他活下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当太阳升高,林间洒下斑驳的光点时,沈清辞终于看到,在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出现了一处极其低矮破败、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木屋!
就是那里!
希望的光芒瞬间注入体内,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搀扶着顾九渊,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拨开层层藤蔓,木屋的门早已腐朽倒塌了一半。里面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蛛网,只有一张破烂的木床和一个倒塌的灶台,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沈清辞将顾九渊小心地扶到那张铺着厚厚灰尘的木床上躺下,自己也几乎虚脱地跌坐在地。
暂时……安全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床上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顾九渊,又看了看透过破窗照射进来的阳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包裹着她。
他们又一次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
虽然前途依旧未卜,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一个短暂的、可以喘息的角落。
阳光温暖,林间寂静。
沈清辞疲惫地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紧绷了整整一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而她和顾九渊之间,那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相互扶持、相依为命中滋生出的情感,也如同这林间的阳光一般,悄然滋长,再也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