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荆棘加身,暗流涌动
郝嬷嬷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永宁侯府,激起了层层波澜。
揽月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侯府最受“关注”的地方。下人们经过时都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敬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谁都知道,被那位煞神王爷“青睐”,未必是福气。
王氏那边果然消停了不少,至少明面上不再来找麻烦,每日的请安也以“二小姐病着,夫人需亲自照料”为由给她免了。送来的份例用度甚至比以往还丰厚了些许,只是每次送来的人,都少不了被郝嬷嬷那双利眼上下打量一番,问上几句,弄得那些仆妇战战兢兢。
沈清辞乐得清静,也更深的蛰伏起来。
她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歪在榻上“养神”,或是“有气无力”地翻看那些枯燥的医书,在郝嬷嬷看来,这位大小姐实在是乏善可陈,除了身子骨比传闻中更弱些(脉象始终虚浮无力),性子更怯懦安静些,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只有沈清辞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她正在进行着怎样艰难而隐秘的斗争。
郝嬷嬷“略通岐黄”,绝不仅仅是谦虚。她开的方子,用的药材,皆是最正统温和的补气安神之方,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但沈清辞却敏锐地发现,其中几味药材的搭配,虽无毒性,却会 subtly 地巩固那种气血两亏的脉象,让她看起来永远是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
这到底是顾九渊的授意,让他的人来帮着坐实她“病弱”的人设,方便控制?还是郝嬷嬷自己的试探?
沈清辞不敢大意。每次郝嬷嬷亲自煎好的药,她都会趁其不备,悄悄倒掉大半,只象征性地喝几口。同时,她依旧暗中服用自己配置的解药和固本培元的药丸,并趁着深夜郝嬷嬷歇下后,偷偷练习那套养气导引的心法。
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恢复,气力渐生,耳目也越发聪敏。但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走几步路就喘、吹阵风就能倒的沈大小姐。
这种双面生活让她精神时刻紧绷,却也让她在与郝嬷嬷的周旋中,医术和伪装技巧都飞速提升。
这日午后,郝嬷嬷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进来,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递给她,而是站在榻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大小姐,”郝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老奴为您调理也有几日了,观您气色似无太大起色。王爷关切,特请了太医署的刘太医过来,再为您请个平安脉,以便调整方子。”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凛!
太医署的刘太医?那可是王氏惯常用的人!前世没少帮着王氏和沈清柔说话,暗示她“先天不足,难以康健”!
顾九渊这是唱的哪一出?是真的关心她的“病情”,还是借机让王氏的人再来确认一次?或者,两者皆有?
她立刻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光,声音细弱而惶恐:“这……怎好劳动太医大人……民女只是老毛病了,歇歇便好……”
“王爷的恩典,大小姐安心受着便是。”郝嬷嬷语气不容拒绝,已经侧身让开。
门外,一个穿着太医官服、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正是刘太医。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药童。
“下官刘明德,奉摄政王之命,前来为大小姐请脉。”刘太医对着沈清辞拱了拱手,态度看似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敷衍。显然,他更在意的是摄政王的命令,而非床上这个不起眼的病秧子。
沈清辞怯怯地伸出手腕。
刘太医搭上三指,闭目凝神。片刻后,他眉头微蹙,又仔细探了探,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
“大小姐脉象细弱无力,气血亏损甚剧,心脉亦显不足,乃先天孱弱,又兼近日惊惧过度所致。”刘太医收回手,摇头晃脑地说着与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诊断,“此乃沉疴旧疾,非一日之功可解,需长期静养,徐徐图之,切忌劳神动气,更忌……妄动无名之念,徒耗心神。”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仿佛在劝诫,又仿佛在暗示什么。
郝嬷嬷站在一旁,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黯然和顺从:“多谢太医大人,民女……记下了。”
刘太医又开了张方子,与郝嬷嬷的方子大同小异,无非是些人参、黄芪、当归之类的温补之物,只是分量稍有调整,看起来更为“对症”。
送走刘太医,郝嬷嬷拿着新方子,对沈清辞道:“既如此,日后便按刘太医的方子调理吧。老奴会亲自为您煎药。”
沈清辞柔顺地点头,心中却警铃大作。刘太医的方子看似更好,但其中一两味药的调整,与她现在服用的解药药性略有相冲,虽不致命,却会让她恢复的速度大大减缓。
好一个王氏!好一个刘太医!即便有摄政王的人看着,他们依旧不死心,想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彻底拖垮她的身体!
而顾九渊……他默许甚至促成了这次诊脉,是真的被蒙蔽了,还是……乐见其成?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永远病弱、易于控制的侯府嫡女?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倔强自心底升起。
他们越是想让她病,她就越要健康起来!他们越是想把她困在这方寸之地,她就越要挣脱出去!
当晚,沈清辞并未倒掉郝嬷嬷送来的新药。她当着郝嬷嬷的面,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但在郝嬷嬷离开后,她立刻以银针刺穴,逼出了大半药汁。随后,她拿出自己私藏的药材,根据刘太医的方子和自己身体的实际情况,重新调整了配伍,悄悄熬煮服用。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也对她的医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她必须在两种药力的夹缝中,精准地把握平衡,既要化解刘太医方子带来的阻滞,又要加速自身毒素的清除和身体的恢复。
一连数日,她都在这种高压下度过。白天扮演着虚弱无助的大小姐,夜晚则争分夺秒地调息、制药、研究医术。她甚至开始尝试回忆并配制一些医谷秘传的、更为强效却也更危险的方剂,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一点点凝聚,千丝绕的毒性正在节节败退,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院落郝嬷嬷夜间偶尔起身的动静。
这晚,她又一次在深夜悄悄起身,准备例行练功。刚凝神静气,运转心法,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极远处,似乎是从侯府书房方向,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夜枭啼叫般的声音。
那不是真的夜枭。侯府深处,怎会有夜枭?
那是一种暗号!
沈清辞立刻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贴近后窗,凝神细听。
夜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低语,来自一墙之隔的巷弄,似乎是两个人在极低地交谈。
“……目标已确认……三日后……子时……老地方……”
“……消息可靠?……那边盯得紧……”
“……放心……内部线报……务必得手……否则……你我皆难逃……”
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但那几个关键词——“目标”、“得手”、“线报”——却让沈清辞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刺客?还是细作?他们在谋划什么?目标是谁?
她立刻想起了那夜她救下的那个黑衣少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侯府……或者说,与侯府有关的某个人,被盯上了?
会是谁?父亲?林枫?还是……其他什么人?
沈清辞屏住呼吸,试图听得更清楚些,但那两人似乎极其警惕,很快便结束了交谈,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跳如鼓。
这永宁侯府,果然是个巨大的漩涡。明面上是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暗地里却似乎牵扯着更深的阴谋。
这三日后子时……老地方……
她该怎么做?置之不理?还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在她心中成形。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既能搅乱浑水,又能为自己争取主动的机会。
危险,但也伴随着机遇。
她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第二天,沈清辞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她状似无意地对正在整理药材的郝嬷嬷抱怨:“嬷嬷,近日夜里总睡不安稳,似是听到了些奇怪的鸟叫声,吵得人心慌……可是京中气候与医谷不同,这个时节便有夜枭了么?”
郝嬷嬷整理药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淡淡道:“京城地气喧闹,有些飞禽走兽也不足为奇。大小姐若是嫌吵,老奴晚间为您点一支安神香便是。”
“有劳嬷嬷了。”沈清辞怯怯道谢,垂下眼睫。
郝嬷嬷的反应很平静,但那一瞬间的停顿,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位郝嬷嬷,似乎也知道些什么。
顾九渊的人,出现在侯府附近,真的只是为了“照料”她这么简单吗?
沈清辞端起手边的温水,慢慢饮了一口。
看来,三日后子时,她有必要去那个“老地方”看一看了。
纵然危险,但她重生归来,本就不是为了苟活。
这潭水,越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