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放下手机,镜头还亮着,直播间的热度没降,弹幕仍在滚动。村民围在村委会门口,没人散开。王二狗站在人群前,手里的对讲机被他攥得发烫,像是怕它突然消失。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罗令没答。他低头看着胸前的残玉,边缘缺口像一道干涸的裂口,多年未曾变化。可就在刚才,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赵崇俨手里有图,能标出帛书位置,说明他知道井底结构。但他不是考古出身,也没进过这村子的密道。他凭什么知道?
答案只有一个:信物不全,所以图也不全。真正完整的线索,不在纸上,而在玉里。
他抬头,看向赵晓曼。
她正低头检查平板,屏幕还停在行车记录仪的画面。听见动静,她抬眼,两人视线撞上。罗令开口:“你奶奶留给你的玉镯……能给我看看吗?”
赵晓曼一顿。
周围人也静了。那玉镯她戴了六年,从不离身,连火场那天都没摘。有人小声嘀咕:“这跟玉有啥关系?”
罗令没理会,只盯着她:“我梦见的祭火仪式里,大巫师手里捧着一块完整的玉。形状、纹路,和我这块一模一样。但它不是一块,是两半合起来的。”
赵晓曼没动。
“赵崇俨知道井底有东西,但他挖不到核心区域。”罗令声音不高,“因为他手里没有完整的信物。他只能靠残图瞎猜。可我们有。”
她慢慢抬起手腕,指尖抚过玉镯表面。那玉色偏青,带着细微血丝般的纹路,和残玉的质地如出一辙。
“你是说……”她顿了顿,“它本来就是一半?”
“我不知道是谁传下的,也不知道怎么传到你外婆手里。”罗令说,“但梦里的路线、星位、机关开启的顺序,每次我靠近古物,它就多显一点。可从没完整过。直到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不是梦不全,是我手里的玉不全。”
赵晓曼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说你梦见了,我就得信?”
“你不信。”罗令说,“但你愿意试一次。”
她没再说话,慢慢褪下玉镯。
玉一离腕,凉意窜上皮肤。她捏着镯子走到桌前,罗令解下脖子上的残玉,轻轻放在木桌上。缺口朝上,像一张等待填满的嘴。
她将玉镯边缘对准缺口。
还没碰上,两块玉忽然轻轻一震。
赵晓曼手指一抖,差点松开。
罗令伸手托住残玉底部:“再靠近点。”
她咬了下唇,缓缓压下。
玉镯边缘触到缺口的瞬间,一股震感从桌面传开,像是地下有东西被唤醒。紧接着,青光炸起,不刺眼,却极亮,像山雾散开时第一缕照进谷底的天光,瞬间铺满整个屋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收敛,但玉的表面变了。原本灰青的残玉泛起流动的金纹,像水在石下走,缓缓绕着合缝处流转。那纹路越来越清晰,勾出一个古老的符号——上半是星轨,下半是山形。
罗令伸手拿起合璧玉,温度比平时高,却不烫手。
“这不是电路。”他转身面向镜头,把玉举到摄像头前,“这是八百年前,他们留下来的东西。”
直播画面里,弹幕停了半秒,然后猛地爆开。
“刚才那光是不是真的?”
“我回放了!慢动作里,玉合上的时候,整个屏幕都被青光吞了!”
“双玉合璧……我靠,这不就是传说里的信物?”
赵晓曼接过平板,切到回放界面。她把慢镜头放大,定格在玉合的刹那——那一帧里,青光从玉心涌出,像涟漪扩散,镜头前的空气仿佛都在震。
她轻声说:“家人们,我们不是在挖古董,是在认亲。”
没人笑。
几个年长的村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老物件——生锈的铜锁、磨光的木尺、祖传的陶罐——忽然有人喃喃:“我爷说,这东西不能卖,是‘守根的’……原来真是有说法的。”
罗令闭上眼,指尖贴着合璧玉。他想再进梦里看看。
梦还是模糊的。风声、人影、火堆的噼啪声,先民围成圈,跪在地上。祭台中央,有人高举玉璧,火光映在玉面上,映出一片星河。
可那人的脸,依旧看不清。
罗令皱眉。按理说,信物完整,梦该更清晰才对。可这次,只多了一瞬画面——大巫师低头,玉璧映出火光,火光里,似乎有字。
他睁开眼,额头一层薄汗。
“还是没看清。”他说。
赵晓曼看着他:“但你刚才闭眼的时候,玉一直在发热。”
“不止。”罗令突然抬头,“梦里的风向变了。”
“风向?”
“以前梦里,风是从东边来的,吹得火苗往西斜。”他指着村后山脊,“现在,风是西南来的。我刚才闭眼那一秒,梦里的火,也往西北偏了。”
赵晓曼立刻调出手机气象记录:“今天实时风向,西南偏南,风速三级。过去十二小时,没有东风记录。”
罗令盯着山脊。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一句老话:“风从哪来,根就朝哪长。”
他低头看着玉。金纹还在流动,但速度慢了下来,像是需要时间沉淀。
“这玉合了,不是终点。”他说,“是钥匙刚插进锁孔。”
王二狗挤过来,盯着玉看了半天,忽然说:“罗老师,我爹以前巡山,总说后山那片老林子‘风不对’。他说夜里走过,风是往上走的,不像别处往下灌。他还说,那地方的树,年轮都歪。”
罗令猛地看向他:“你爹提过具体位置吗?”
“提过。说是在断龙崖底下,有块平石,上面刻着‘归’字。”
“归?”赵晓曼重复。
罗令没答。他脑子里,梦里的画面又闪了一下——火堆旁,有人背对人群,手里拿着一块石板,板上刻着一个字,正是“归”。
他把玉收回脖子,动作很稳。
“今晚,我去后山。”
“你一个人?”赵晓曼问。
“不。”罗令看了她一眼,“你带平板,记数据。风向、温度、地磁。王二狗,你带路。”
王二狗挺胸:“我连狗都准备好了!黑子这两天老冲后山叫,我以为它发情,现在看,它可能比我还懂。”
有人笑,气氛松了些。
但没人觉得这是玩笑。
赵晓曼把平板装进防水袋,顺手将玉镯的空位在手腕上看了眼。皮肤上留下一圈浅痕,像是某种印记终于归位。
她没说话,只是把袖子拉下来,盖住那道印。
天快黑时,三人出了村。
黑子走在最前,毛耸着,鼻子贴地。山路越走越窄,植被渐密,空气变得潮湿。走到半山腰,风忽然变了方向,从西南转为正南,吹得人后颈发凉。
“就快到了。”王二狗低声说。
又走了十分钟,树林豁然一开。前方是一片裸露的岩壁,底部有块两米见方的平石,表面覆着苔藓,但中间明显有人工刻痕。
罗令蹲下,用手擦开苔藓。
一个“归”字,深深刻在石上,笔画走势与梦中石板完全一致。
他摸出合璧玉,贴在字上。
玉没发光,但温度骤升。
忽然,黑子狂吠起来,冲着岩壁猛叫。
罗令抬头,发现岩缝里有东西反光。他拨开藤蔓,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匙,匙柄上刻着半片羽纹。
他捏着铜匙,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传来碎石滚落声。
三人同时回头。
一个身影站在林边,手里拿着对讲机,衣服被树枝刮破,脸上全是汗。
是李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