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罗令还没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信号强度从满格掉到一格,直播后台提示“连接不稳定”。他抬头看向操场方向,王二狗正蹲在竹竿架旁,伸手拍了拍天线底座。
“不对劲。”罗令把温控仪翻过来,屏幕闪了两下,自动重启,“昨晚还好好的。”
赵晓曼从讲台后探身:“是不是山顶那台气象箱?我刚才路过,听见里面有电流声。”
罗令没答话,手指在设备背面轻轻摩挲,残玉贴着掌心。他闭眼三秒,睁开时眼神变了方向——梦里那条埋在石坪下的铜线,走向和信号中断的位置重合。他把温控仪倒扣,将残玉压在底部,重新开机。
屏幕亮起,信号恢复。
“管用了。”李小虎盯着数据流,“但撑不了多久,干扰源还在。”
罗令起身:“去把王二狗叫来。”
王二狗一脚泥一脚雪地跑进教室,裤腿上还挂着草刺:“那箱子不对!我拿竹竿捅了一下,里面嗡嗡响,像是屏蔽器!”
“那就拆了它。”
“可那是‘省里装的监测设备’,要是动了……”
“动了也得动。”罗令把U盘插进备用机,“他们要断我们的网,我们就自己搭。”
王二狗一拍大腿:“我带人上山!”
“别硬来。”罗令递过一张草图,“这是梦里见过的布线走向,铜线埋得浅,绕着日晷一圈。你带竹竿去,沿着这个路线挑开表层土,别伤根系。地磁通了,信号就能稳。”
王二狗接过图,愣了愣:“你……又梦见了?”
“照做就是。”罗令调出三个直播平台的上传界面,“赵晓曼,把修正版星图传上去,三个平台同时推,别等审核。”
赵晓曼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进度条刚走到一半,弹窗跳出:“内容涉嫌违规,已限制传播。”
“封了?”李小虎凑过来。
“换账号。”赵晓曼不慌,点开第二个平台,“他们能封一个,封不住三个。”
罗令盯着窗外。山顶那台气象箱静悄悄的,像只趴着的铁兽。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二狗带人出发后二十分钟,信号重新稳定。直播画面恢复正常,日晷特写清晰回传。罗令检查了一遍设备,对赵晓曼说:“准备开播。”
“现在?”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看清楚。”
赵晓曼打开摄像头,调试角度。镜头扫过黑板,停在那行小字上。她没说话,只把标题打上去:“冬至前夜,最后一次观测。”
直播刚推出去,全网炸了。
“罗老师真要今晚测?”
“听说赵崇俨也要直播,说要揭穿造假。”
“他们真敢对线?”
弹幕还没刷完,赵崇俨的直播间已经冲上热搜第一。标题赫然写着:“权威专家实名打假:青山村日晷系现代仿品”。
画面里,赵崇俨坐在红木书案后,金丝眼镜反着冷光。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语气沉稳:“各位观众,我以省考古学会名誉专家的身份郑重声明——青山村所谓‘明代日晷’,实为近年伪造文物,不具备任何学术价值。”
镜头切到投影屏,一张鉴定书放大显示,盖着红章。
“我们邀请三位国家级专家联合鉴定,结论一致:晷针材质为现代合金,底座石料采自异地,刻度为电动工具加工。所谓‘星图校准’,纯属牵强附会。”
弹幕瞬间倒向另一边。
“我就说嘛,农村哪来这么精确的东西。”
“罗令是不是借着直播骗捐款?”
“赵专家都发话了,这下没跑了。”
教室里,李小虎盯着手机屏,手心出汗:“他们……真敢这么编?”
赵晓曼没说话,只把地质普查图调出来,放大红圈标记。罗令看着直播画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等两分钟。”他说。
“等什么?”
“零点。”
墙上的钟指向23:58。罗令把镜头切到日晷特写,画面静止,晷针投影横在石面,距离青铜壶标记还有半指宽。
“现在是23:58。”他对着麦克风说,“两分钟后,看影子。”
弹幕停了一瞬。
“他说啥?两分钟?”
“这玩意还能准时到秒?”
“装神弄鬼。”
赵崇俨的直播间也切到了青山村画面。他冷笑:“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提前埋个标记,到时候影子一碰就说天机降临?你们当网友是傻子?”
他端起茶杯,示意助理准备下播。
23:59:50,风忽然小了。
23:59:55,投影开始移动。
23:59:58,尖端缓缓逼近壶耳凹槽。
00:00:00整,阴影精准落入凹槽,分毫不差。
直播间静了三秒。
然后炸了。
“对上了!!!”
“真的一秒不差???”
“赵崇俨刚才说这是把戏???”
罗令没动,只轻声说:“赵专家,你报告里写‘日晷无定向功能’,那它怎么知道现在是冬至前夜零点?”
弹幕瞬间刷屏:“实锤了!”“这都能对上还叫巧合?”“鉴定书烧了吧!”
赵崇俨脸色一沉,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茶水溅到报告上。他抹了把脸,强笑:“巧合罢了。这种精度,提前做手脚就能实现。我怀疑现场有人为操控,已向警方报案。”
“操控?”赵晓曼立刻调出过去72小时的连续影像,“从昨晚风雪开始,操场无人靠近。标记区积雪完整,没有任何踩踏痕迹。”
画面回放:雪落,风卷,青铜壶静静立在原地,影子缓缓移动。
“而且。”她补充,“这个标记不是新建的。1953年地质普查图就有标注,这是明代古壶原位。”
镜头扫过泛黄图纸,红圈清晰,年份确凿。
弹幕再次反转。
“他们伪造报告??”
“赵崇俨脸都绿了。”
“这下玩大了。”
赵崇俨额头渗汗,手指在桌面上抖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这些图也能造假!我要求立即封存遗址,暂停一切非法活动!”
“非法?”罗令声音不高,“你口口声声说现代工具才能刻度,可你知道明代用什么刻的吗?”
他调出一张放大图:晷针底部一道细微刻痕,呈波浪形。
“这是‘颤刀法’,明代匠人用手工震刀留下的痕迹。现代电动工具做不出这种不规则波动。你报告里说‘电动加工’,是你根本没见过真品。”
赵崇俨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也没去查过地质图。”罗令继续说,“你说石料来自异地,可青山村后山的青冈岩,和底座成分完全一致。你连采样都没做,就敢下结论?”
直播间里,一位地质专业观众发弹幕:“他说得对,青冈岩是本地特有,外省没有矿脉。”
赵崇俨呼吸变重,突然抓起报告撕了两下,又停住。他强撑着坐回椅子:“我不跟你争这些细节。总之,这种农村小把戏,成不了气候。”
“不是小把戏。”罗令看着镜头,“是八百年的路,有人想把它埋了。可地会动,星会偏,人记住了,它就还在。”
他关掉摄像头,对赵晓曼说:“把所有数据打包,发给三个平台存档。”
赵晓曼点头,开始操作。李小虎盯着手机,忽然说:“王二狗回来了,说山上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已经扔进河里了。”
罗令嗯了一声,走到窗边。山顶黑沉沉的,林子里没有车灯,也没有动静。
他拉开背包,取出温控仪。屏幕正常,地表温度稳定,风速下降。他把设备放回包里,手指在残玉上停了一瞬。
玉很凉。
赵晓曼走过来:“他们还会来吗?”
“会。”罗令说,“他们要炸山,就得先破局。破不了,就会乱。”
他拿起黑板擦,把“误差0.3度”那行字擦掉,重新写下:“冬至前夜,零点整,影落壶耳。”
写完,他退后一步。
字不大,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