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一辆低调但防御性能改装的黑色轿车，驶离了市区，向着位于城郊山区的“云顶庄园”而去。
车内，林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山林在暮色中显得幽深静谧。她身上是一条款式简约但剪裁一流的深蓝色丝绒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脖子上戴着沈砚之送的那对钻石耳钉，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清新脱俗。
沈砚之则是一身经典的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贵气。但他微抿的唇角和不自觉轻叩膝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紧张吗？」沈砚之注意到林微的沉默，转过头看她，声音放缓。
林微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一点。但不是害怕，是……一种要上战场的感觉。」
沈砚之理解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记住，今晚我们不是去打架，是去‘亮剑’。张启明是只老狐狸，但越是老狐狸，越懂得权衡利弊。我们手里捏着实验室编号这个线索，虽然不能直接定罪，但足以让他坐立不安。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他了，让他自乱阵脚。」
「嗯。」林微反手握紧他，汲取着力量，「我明白。我会见机行事。」
「跟紧我。」沈砚之再次叮嘱。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最终在半山腰一处视野极佳、灯火通明的豪华庄园门口停下。这里便是“云顶庄园”，一个实行严格会员制、只对特定圈子开放的私人会所，今晚的慈善晚宴就在这里举行。
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沈砚之先下车，然后绅士地伸出手，扶着林微下车。两人站定，立刻有侍应生上前核对请柬——沈砚之是以个人名义收到的邀请，虽然他很少参加这类活动。
踏入庄园主体建筑的大门，一股奢华、精致又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鬓影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雪茄混合的独特味道。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带着一层无形的面具，笑容得体，眼神却带着审视与计算。
沈砚之和林微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昨天启动仪式上的风波早已传开，此刻看到两位当事人不仅没有避风头，反而高调现身这种场合，众人惊讶之余，也充满了好奇。
「看，是沈砚之和他那位‘科学家’女友。」
「他们居然来了？心真大啊。」
「听说昨天现场可精彩了，又是黑料视频又是刺杀未遂……」
「嘘，小声点，人过来了。」
各种或明或暗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背景音般萦绕。沈砚之面不改色，从容地挽着林微，仿佛周围的议论都不存在。他偶尔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姿态一如既往的矜贵冷峻。
林微努力调整呼吸，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淡淡的、得体的微笑。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探究、怀疑，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但她告诉自己，不能露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镇定自若。
「砚之？真是稀客啊！」一个略显富态、笑容热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迎了上来，「没想到你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
「李叔。」沈砚之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陪朋友过来看看。」他并未明确介绍林微，但姿态已然说明一切。
「这位就是林微小姐吧？久仰大名。」李叔笑着看向林微，眼神精明，「昨天的演讲很精彩，没想到林小姐不仅专业能力强，心理素质也这么好。」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
林微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李总过奖了，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至于心理素质，清者自清，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李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林微如此镇定，打了个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年轻人就是有魄力！」又寒暄了几句，便识趣地走开了。
沈砚之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应对得很好。」
林微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道：「他话里有话。」
「正常。这里的人，十个有九个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剩下一个在琢磨能不能从中捞到好处。」沈砚之语气平淡，带着一丝嘲讽。
两人拿了杯香槟，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稍作休息。沈砚之的目光如同猎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寻找着目标。
「他在那儿。」沈砚之微微侧头，示意林微看向宴会厅靠近露台的一处人群聚集地。
林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丝绒西装、身材微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正被几个人簇拥着，谈笑风生。他手里夹着一支雪茄，时不时发出略显夸张的笑声，显得志得意满。正是星华集团的总裁，张启明。
「我们过去。」沈砚之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袖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就在他们准备走向张启明时，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总，林小姐，真是巧啊。」
林微身体一僵，沈砚之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去。
两人转身，看到司徒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今天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来儒雅又危险，与昨天那个在混乱中一闪而过的黑影判若两人。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了！
「司徒先生，」沈砚之将林微往身后挡了挡，语气冰寒，「你的胆子，真是不小。」
司徒玄摊摊手，一脸无辜：「沈总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来参加一个慈善活动，为社会尽一份心力而已。难道这庄园，只允许沈总来，不允许我来吗？」他目光转向林微，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幽光，「林小姐，看来昨天的意外并没有影响你的心情，风采依旧。」
林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他：「托你的福，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有些人为达目的，可以多么没有底线。」
司徒玄低笑出声：「底线？那不过是弱者给自己设定的枷锁。在真正的目标面前，一切手段都只是工具而已。」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昨天的‘小礼物’，还喜欢吗？那份视频，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是不是很逼真？至于那个服务员……只是个小小的警告，告诉你们，我想做的事情，防不胜防。」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但话里的恶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沈砚之上前一步，几乎与司徒玄面对面，强大的压迫感瞬间释放：「司徒玄，收起你那一套。你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击垮我们？只会让你显得更可笑。你，还有你背后的主子，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但我提醒你，玩火者，必自焚。」
司徒玄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冷了几分：「沈总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道，等更多的‘真相’被揭露，林小姐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坦然站在你身边？」
他又看向林微，语气带着蛊惑：「林小姐，你真的了解你身边这个男人吗？了解他们沈家当年对你母亲做的事？或许，你该问问沈总，他父亲沈浩川，在我‘邀请’他合作时，答应得有多痛快……」
「你闭嘴！」林微厉声打断他，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你休想再挑拨离间！你们轮回司做的孽，我们会一笔一笔算清楚！」
司徒玄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忠言逆耳。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我们就……走着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远处的张启明，然后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转身融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他的出现和离开，都像一阵阴风，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他在故意激怒我们，也在试探我们的反应。」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冷静地分析。
林微点点头，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提到了你父亲……难道你父亲真的……」
沈砚之眼神一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父亲的事，很复杂。我之后会详细告诉你。但现在，不要被他的话影响，我们的目标是张启明。」
「嗯。」林微压下心中的疑问，重新集中精神。
经过司徒玄这一打岔，他们反而更加坚定了要会会张启明的决心。两人调整好状态，向着那个被簇拥着的紫色身影走去。
看到沈砚之和林微径直朝自己走来，张启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更热情的笑容掩盖。他推开身边的人，主动迎了上来。
「哎呀！沈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张启明伸出胖乎乎的手，声音洪亮，试图掌握主动权。
沈砚之并没有与他握手，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张总，好久不见。」
张启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转向林微：「这位一定就是林微林小姐了？果然年轻有为，气质不凡！昨天的发布会我看了，讲得真好！就是最后出了点意外，真是可惜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昨天的难堪。
林微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谢谢张总关心。一点小插曲，正好让大家看清了，有些竞争对手为了打压我们，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甚至违法犯罪的地步。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
张启明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干笑两声：「那是，那是……市场竞争嘛，还是要良性竞争，呵呵。」
沈砚之不想与他多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张总，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沈总请讲。」张启明端起酒杯，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
「我们技术部门在分析昨天那段伪造视频时，发现里面有几个实验室仪器的编号很有意思。」沈砚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张启明的眼睛，「经过查证，这些编号属于城西那个已经废弃的‘先锋生物实验室’。巧的是，我们查到，这个实验室，星华集团在五年前曾经短期租用过。不知道张总对这个实验室，还有没有印象？」
张启明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但他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啊？有这回事吗？公司下面租用的实验室多了去了，时间又过了这么久，我哪记得清啊……沈总是不是查错了？」
「不会错。」沈砚之语气笃定，「租赁合同、设备清单，都白纸黑字写着星华的名字。张总贵人多忘事，需要我让人把复印件送一份到您办公室，帮您回忆一下吗？」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施压了。
张启明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强笑道：「沈总说笑了，这点小事哪敢劳烦您……可能，可能下面的人确实租用过吧，但我确实不知情啊！公司那么大，很多事情我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下面的人？」沈砚之逼近一步，气场全开，压得张启明几乎喘不过气，「动用非法手段伪造视频、污蔑他人名誉、甚至涉嫌唆使杀人未遂！张总，一句‘不知情’，就想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你觉得法律会信，还是在场的诸位会信？」
周围的宾客都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星华租用的实验室？」
「伪造视频？难道是星华在背后搞鬼？」
「怪不得沈砚之今天会来，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张启明这次踢到铁板了……」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张启明身上，他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沈总！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张启明提高了音量，试图用声势掩盖心虚，「我们星华是正经企业，合法经营！你凭什么说视频跟我们有关？就凭几个破编号？那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警方自然会调查清楚。」沈砚之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冰冷，「我已经将所有的证据，包括实验室编号的线索，都提交给了警方。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我今天来，只是想当面问问张总，星华集团，或者说张总你个人，对我们沈氏，对林微，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处心积虑地置我们于死地？」
「你……你胡说八道！」张启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砚之，「沈砚之！你别以为沈家家大业大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污蔑他人！我告诉你，我们星华也不是好惹的！」
「哦？」沈砚之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怎么个不好惹法？是继续派商业间谍破坏我们的供应链？还是再找几个像昨天那样的‘临时工’来行凶？」
这话几乎等于直接撕破了脸皮！
张启明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周围的几个跟班见状，也不敢上前插话。
就在这时，林微忽然轻声开口，她的目光落在张启明擦汗的手帕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张总，您好像很热？是不是这里空气不太流通？我看您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最近……睡眠不佳？心事太重，容易伤身。」
她的声音温和，仿佛只是出于关心。但这话听在张启明耳中，却别有深意。他做贼心虚，加上被沈砚之步步紧逼，精神本就高度紧张，此刻被林微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一股烦躁焦虑感涌了上来。他确实因为这件事，好些天没睡好觉了！
「我……我没事！」张启明烦躁地挥挥手，不想再纠缠下去，「沈总，林小姐，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慈善拍卖要开始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跟班匆匆走向拍卖区。
看着张启明狼狈的背影，沈砚之低头看向林微，眼中带着询问。
林微微微蹙眉，低声道：「他非常紧张，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很淡的、不协调的气息，有点像……有点像药庐里那株‘惑心草’被催动时散发的微弱味道，但更杂乱。我怀疑，他可能接触过能影响人情绪的药物，或者被类似异能的手段影响过心神，所以更容易焦躁和失控。」
沈砚之眼神一凛：「司徒玄？」
「很可能。」林微点头，「司徒玄擅长操控人心，他也许是用某种方式影响了张启明，让他更容易被利用，或者在压力下更容易出错。」
「看来，张启明也不过是颗棋子，甚至可能是一颗被下了‘催化剂’的棋子。」沈砚之冷笑，「这样也好，更容易突破。」
他们并没有去参加慈善拍卖，目的已经达到。今晚之后，圈内人都会知道星华集团与沈氏的对立，以及张启明可能牵扯进不法行为的嫌疑。这足以让星华的合作伙伴心生警惕，让张启明承受巨大的舆论和商业压力。
两人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侍应生低着头，托着放有空酒杯的托盘，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边，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将一个小巧的、折叠起来的纸条塞进了沈砚之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砚之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地扫向那名侍应生。但那侍应生已经低着头，快步走远，汇入其他服务人员中，分辨不出是谁。
沈砚之不动声色，揽着林微的腰，继续向门口走去，直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才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纸条。
林微也紧张地看着他。
沈砚之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小字：
「小心‘镜子’。张只是开始。下一个，是你身边的人。」
没有署名，但传递信息的方式和内容，都指向了司徒玄！
「小心镜子……身边的人……」沈砚之咀嚼着这句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微，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警惕。
「他是什么意思？」林微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身边的人？是指晓冉？青姨？还是……？」
司徒玄这是在威胁，要对他们在意的人下手！
「高远，」沈砚之立刻拨通了电话，声音紧绷，「立刻加派人手，秘密保护夏晓冉小姐和青姨，还有老宅那边，也要加强警戒！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挂断电话，车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
本以为今晚是主动出击，没想到司徒玄的反击如此迅速而阴险。他不仅公然现身挑衅，还留下了这样一句充满恶意的警告。
张启明这边的线索刚刚有点眉目，新的、更直接的威胁又接踵而至。
这场暗处的战争，因为林微和沈砚之的主动亮相，似乎正在走向更激烈、更残酷的阶段。
沈砚之紧紧握住林微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她。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而坚定。
「不管他要玩什么把戏，」他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立下誓言，「我都不会让他伤害你，还有你在意的任何人。」
车辆在盘山公路上平稳行驶，将灯火辉煌的云顶庄园抛在身后，却仿佛正驶向一个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未来。
司徒玄的「镜子」，究竟指的是什么？他所说的「身边的人」，又会是谁？
（第5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