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土地解冻的轰鸣声和日渐密集的政治口号声中,以一种分裂的方式展开。一方面,春耕生产如火如荼,田间地头依然是社员们忙碌的身影,播种着新一年的希望;另一方面,墙上的标语越来越刺眼,公社广播里的内容也越来越充满火药味,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人们心头。
伊拉尽力屏蔽着外界的纷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两件事上:县培训班的教材编写和红星生产队的春耕指导。她像一只谨慎的蚂蚁,抓紧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平静时光,储备知识,夯实基础。
在县教材编写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几位从省城下放来的“学术权威”变得沉默寡言,而一些年轻气盛的干事则言辞激烈,开始质疑教材中某些“传统”内容的“革命性”。例如,在讨论到中医章节时,有人提出“阴阳五行”是封建迷信,应该彻底批判,改用“科学的”西医理论。
一向温和的伊拉,在这次讨论中却异常坚定。她站起来,声音清晰而沉着:“各位领导,老师。阴阳五行是中医认识人体和疾病的一套方法,就像咱们用‘冷、热、虚、实’来形容病情一样,是老祖宗几千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咱们赤脚医生用中草药治病,靠的就是这套理法方药。如果全盘否定,很多有效的方子就没法解释,也没法用了。咱们编教材的目的是让学员能学会治病救人,我觉得,有用的、经过实践检验的东西,就应该保留下来。”
她的话,有理有据,立足于实际效果,让那些激进的言论一时无法反驳。一位一直沉默的老专家赞许地看了伊拉一眼。最终,教材的中医部分得以保留核心理论,但措辞上更加谨慎,强调其“朴素的辩证法思想”。
这件事让伊拉意识到,风暴并非遥不可及,它已经开始侵蚀她所珍视的知识领域。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尽快完成教材的编写,将那些宝贵的、实用的知识固化下来。
与此同时,在红星生产队,春耕工作在她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了去年的成功经验,社员们对新法种植的热情高涨,操作也熟练了许多。伊拉将教材编写中学到的一些更规范的记录方法(比如简单的田间档案)引入本队的农业实践,要求大家对种子来源、播种日期、施肥情况等进行详细记录,以便更好地总结经验教训。
药圃在伊爱国和王秀娟的精心照料下,规模进一步扩大,新增了几种适合本地生长、药用价值较高的品种。伊拉还尝试着进行简单的扦插繁殖,希望能加快一些紧缺药材的培育速度。这片小小的药圃,成了她心中一块安宁的绿洲,象征着脚踏实地、默默积累的力量。
知青们的心态发生了明显分化。周薇、孙晓芸等人依然踏实劳动,并尽力协助伊拉进行手册的修订和资料整理工作。而另外几个男知青则显得异常活跃,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县城传来的消息,对地里的活计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开始对队里的一些“旧习惯”指手画脚。
伊拉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找机会和周薇、孙晓芸谈心:“晓芸姐,周薇姐,不管外面怎么变,地总要种,病总要治。咱们得稳住心神,把该做的事做好。”
周薇重重地点头:“拉拉,你说得对。咱们干实事,总没错。”
孙晓芸也表示:“手册修订快完了,这是能留下来的东西。”
【在复杂局势初显时保持定力,坚守专业知识与实用原则,在教材编写中有效维护了传统医学的合理内核。奖励积分+80点。】
【持续推进本地农业生产与药圃建设,根基稳固,应对变局能力增强。奖励积分+30点。】
【宿主当前积分:4253点。】
四月底,县里“赤脚医生暨农业技术骨干培训班”终于要开班了。就在伊拉准备前往县城参加开班仪式并讲授第一堂课的前夕,公社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县卫生局那位曾经力挺伊拉、支持手册编写的副局长,被贴了大字报,罪名是“推行资产阶级反动卫生路线”、“重用没有经过正规院校教育的黑典型”,正在接受审查!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砸在了伊拉的心上。她明白,“黑典型”指的就是她自己。风暴的浪头,终于直接拍打到了她的身上。
张建军书记和李大夫闻讯,忧心忡忡地赶来。
“拉拉,这培训班……你还去吗?”张书记眉头紧锁。
李大夫紧紧握着伊拉的手:“孩子,要不……称病别去了?避避风头。”
伊拉站在院子里,晚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她看着远处暮色中静谧的田野,看着自家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和红艳的辣椒,那是去年丰收的见证。她想起了韩老蔫爷爷重新挺直的腰杆,想起了孙嫂子怀中健康成长的婴儿,想起了药圃里生机勃勃的草药,想起了手册上那些凝聚着心血的文字。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升起。她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张书记,李伯伯,我去。教材是我们一起编的,里面的东西能治病,能增产,没有错。第一堂课是我讲,我不能临阵脱逃。如果因为我不去,让培训班办不成,或者让那些有用的知识传不下去,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知道,此去县城,或许会遇到刁难,甚至风险。但她更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退缩,她所坚持的一切,可能就会崩塌。她必须去,不是为了争辩,而是为了证明,扎根于泥土、服务于人民的实践和知识,有其不可否认的价值。
第二天清晨,伊拉收拾好简单的行装,里面放着精心准备的讲稿和那本已经翻旧了的《红星生产队实用手册》。她告别了满脸担忧的父母和李大夫,踏上了前往县城的道路。
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轻快,却异常沉稳。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系统庇护的穿越者,而是一个有了自己信念和担当的战士。她要去面对的,将是一场关于知识、关于价值、关于何谓“正确”的无声较量。春天的黑土地上,播种与风暴,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