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道浮光仅剩半寸,倒置的“崔”字在锈迹上微微震颤,仿佛等待一个确认。
崔宇星还没碰到它,远处废墟边缘猛然炸开三道雷弧,刺眼白光撕裂灰雾。紧接着,整齐的脚步声踏碎焦土,一队身披银灰长袍的巡礼者列阵逼近,法杖顶端镶嵌的晶石泛起净化之光。为首之人高举权杖,声音冰冷:“污染源锁定,带回活体样本。”
林晚秋立刻挡在崔宇星身前,玉杖横出,符文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在三人前方织成一道半透明屏障。周砚之咬牙撑起身子,骨铃残片紧贴掌心,低声说:“他们追踪的是锁链共鸣,我们已经被标记了。”
崔宇星缓缓收回手,霜火在经络中骤然提速,双瞳缩成冰蓝色的细线。他没说话,只是将左手按在胸口,魔力如潮水般向心脏汇聚。系统第一次传来剧烈震感,像是某种沉睡机制被强行唤醒。
“走不了。”他声音低哑,“只能拖时间。”
话音落下,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痛感让他神志一清,双手迅速结印,三道冰系真言刻痕同时亮起——这是系统积累已久的回响印记凝结而成的力量。魔力压缩至极限的瞬间,他低喝一声:“启!”
极寒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空气里浮现出无数六棱冰晶,悬浮、定格,如同时间被冻结。追兵的动作骤然迟滞,抬脚的动作卡在半空,连飘落的灰烬都停在眼前。地面开始蔓延出细密的冰纹,迅速覆盖整个战场,形成一片半透明的领域空间。
冰蚀空间,开启。
但反噬来得比预想更快。
崔宇星左臂皮肤瞬间失去血色,一层薄霜从指尖爬上手腕,迅速凝结为晶体。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强行站稳。林晚秋察觉到异常,转身一把扶住他肩膀:“你在透支!”
“撑住……就行。”他喘着气,额角渗出冷汗,可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周砚之盯着他的手臂,脸色变了:“结晶化在加速,再这样下去,整条胳膊都会废掉!”
崔宇星没回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领域内,巡礼者的动作越来越慢,但他们仍在推进。他知道这招撑不了太久。
林晚秋咬牙,将玉杖插入地面,双手快速划动,符文如藤蔓缠绕升腾,在崔宇星周围构筑起一层流动的结界。她一边维持术式,一边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崔宇星!听着我的声音,别让意识散了!”
剧痛从左肩一路窜上脊椎,崔宇星感觉自己的神经像被一根根抽出、冻结。视野开始模糊,识海深处却浮现一幅画面——一颗巨大的星核悬浮于虚空,表面流转着与系统运行轨迹完全一致的纹路。两者之间,连接着一条由无数灵魂光影组成的锁链,缓缓转动,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契约。
“融合吧……”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平静而熟悉,“你本就是我。”
崔宇星浑身一震,那双冰蓝眼眸再次出现,与他对视,如同镜中倒影。
不,不是镜像。
是源头。
他想甩头挣脱,却发现身体已部分失去知觉。结晶蔓延到了肩胛,手指僵硬得无法弯曲。就在意识即将沉沦时,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周砚之将骨铃残片死死按在他眉心轮位置,口中念诵着古老的镇魂咒语。铃声微弱,却与系统内部的频率产生了共振。那一瞬,崔宇星猛地睁眼,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识海中的幻象剧烈震荡。
“你还记得南明废墟里的第一缕霜吗?”林晚秋的声音穿透混乱,“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谁安排的命!”
“你不是容器!”周砚之厉声接道,“你是打破轮回的人!听见没有?是你自己撕开裂隙活下来的!”
一句话像刀劈进混沌。
崔宇星狠狠攥拳,哪怕指节早已僵硬,哪怕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他用尽全部意志,在识海中怒吼:“我不是你!我是崔宇星!”
那一刹那,星核与系统核心的影像重叠到了极致,锁链崩断了一环。
领域猛然扩张,所有冰晶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被困其中的巡礼者发出闷响,法杖上的晶石接连炸裂,整个人被冻在原地,动弹不得。最后一名试图后退的战士,连脚步都没迈出去,就被冰层封住下半身。
追击,暂时终止。
但崔宇星也撑到了极限。
他单膝跪地,左臂从指尖到肩部已彻底化为冰晶,泛着幽蓝光泽,毫无生机。呼吸微弱,额头冷汗混着血丝滑落——那是耳钉裂痕处渗出的血,顺着脖颈流下。
林晚秋立刻跪在他身旁,双手紧握玉杖,将剩余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结界,防止结晶继续蔓延。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刚才的施法耗去了不少生命力。
周砚之收回骨铃,面具边缘再度渗出血迹,他抬手抹去,指尖还在抖。“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喃喃道,“那星核,根本不像自然形成的天体。”
崔宇星靠着墙慢慢坐下,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左臂的晶体表面,触感冰冷坚硬,却没有知觉。
“它不是工具。”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它是……另一个我留下的痕迹。”
林晚秋抬头看他:“你说刘祖林?”
“不只是他。”崔宇星闭了闭眼,“是所有共鸣者的终点。那条锁链……连着每一个曾经觉醒的人。我们不是偶然出现的,是被选中的祭品。”
周砚之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所以教会抓你,不是为了研究,是为了重启仪式?”
“他们不知道全貌。”崔宇星摇头,“但他们知道,只要控制住共鸣者,就能掌控星核的接入权限。”
林晚秋盯着他左臂的结晶,声音很轻:“你能恢复吗?”
崔宇星没回答。
他知道,这种程度的侵蚀,已经超出了普通治疗魔法能处理的范围。结晶一旦深入脏腑,就会开始吞噬生命力。而现在,它正缓慢地向胸口靠近。
“先离开这里。”周砚之收起骨铃,环顾四周,“他们不会只派这一批人。等后续部队带着封印装置赶来,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林晚秋点头,扶起崔宇星。他的体重比平时沉了许多,大概是魔力枯竭导致的身体负荷。三人躲进一处坍塌的拱门后,暂时避开正面视线。
崔宇星靠在断墙上,气息仍未平稳。他望着自己那只失去知觉的手臂,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星核与系统重合的画面。
那不是巧合。
那是设计。
有人把共鸣者的灵魂当燃料,把他们的觉醒当作启动装置。而他,恰好成了这个循环里最关键的一环。
“砚之。”他忽然开口,“你之前说你族被献祭那天,天上全是灰。”
“嗯。”周砚之靠在一旁,闭着眼调息。
“我也见过那个天象。”崔宇星低声道,“重生那天,校园塌下来的时候,天空就是那样的。灰蒙蒙的,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林晚秋看向他,眼神震动。
“我不是第一个死在那天的人。”崔宇星缓缓说,“我是第几个?第十个?第一百个?每一次兽潮爆发,是不是都有一个人在我这个位置死去,然后……重新醒来?”
没人回答。
风从缝隙吹进来,卷起一点灰烬,落在崔宇星的肩头。
他抬起右手,轻轻将它拂去。
远处,仍有能量波动在接近。
周砚之睁开眼:“该走了。”
林晚秋点头,一手扶着崔宇星,一手握紧玉杖。
崔宇星试着动了动右腿,勉强能支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截神圣锁链的残骸,已被冰层完全覆盖,看不出原形。
他们转身,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他左臂的结晶表面,突然闪过一道微弱蓝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层深处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