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在我脸上,也割在心头那根绷到极致的弦上。
我带着老吴直扑城西破庙,脚步踏过荒草与残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裂痕之上。
这座废弃的土地庙,曾是灾民避难之所,如今却成了苏晚晚编织“天命”的祭坛。
她要借万民执念为火,烧死我,供奉她自己。
推门那一刻——
满室灯笼齐明,幽青火焰无风自燃,照亮四壁。
墙上密密麻麻挂着竹签,皆由百姓手书,字迹歪斜却虔诚:
“愿以清棠之血,换我长安太平。”
“妖女不除,疫病不止。”
“苏家娘子慈悲济世,请赐她长生莲心。”
数百支、数千支……层层叠叠,如同尸骨堆砌的经幡,将整座破庙染成一座活人献祭的冥殿。
而她就跪在中央。
白衣如雪,发丝垂落,脸颊还挂着泪痕,湿漉漉的眼眸望着我,像极了当年那个被我“推倒”后啜泣的小姑娘。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弱者姿态,而是圣洁得近乎神性。
“表姐……”她声音轻颤,带着哽咽,“我不是恨你……我只是想救这座城啊。”
那一瞬,连我都几乎动容。
但我知道,最可怕的敌人,从来不是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披着菩萨皮囊的修罗。
我双眸微凝,【察言观色】天赋悄然开启。
视野中,她的生命波动清晰浮现:心跳平稳,呼吸均匀,瞳孔无震颤,情绪波幅稳定——没有一丝说谎的迹象。
这已不是伪装。
这是彻底的自我催眠。
她真的相信自己是救世之人,是苍生唯一的光。
在她心里,我不是受害者,而是必须被献祭的魔;她烧的不是灯,是净化尘世的香火。
可笑至极。
我缓缓上前一步,靴底碾碎地上散落的一枚竹签,发出清脆裂响。
千丝金线早已随我步伐无声蔓延,顺着房梁、屋角、柱缝,悄然连接那些我早先埋设的“醒魂灰”囊包——那是用百名受害者的记忆残片炼制而成,只要一点引信,便能唤醒沉沦于幻象中的真实。
我不急。
我要她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搭建的神坛如何崩塌。
“你说你要救城?”我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穿透灯火低语,“可你知道第一个点灯的人,是谁吗?”
她微微一怔,睫毛轻颤。
“是你收买的乞丐孤儿。”我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一段旧事,“七岁,跛脚,父母死于饥荒。你给了他三个铜板,让他半夜去巷口点亮第一盏灯,告诉他‘点了灯,菩萨就会保佑他’。他还信了,捧着那盏破灯笼跪了一整夜,冻掉了半截耳朵。”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一夜,你在暖阁里数钱,一边笑一边说——‘愚民易骗,一盏灯换一条命,划算’。”
她脸色骤变,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但我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抬手一挥。
老吴立于门外,手中烟火筒猛然升空——
咻——!
一道赤红长虹刺破夜幕,在高空炸开一朵血色莲花。
紧接着,全城三百六十条街巷,所有原本静静燃烧的青灯之下,百姓纷纷抬头。
天空变了。
由“千丝引”牵引的百人记忆,通过金线网络共振投射,形成巨大光影,浮现在半空中——
画面一:暗室之中,苏晚晚端坐高位,面前堆满金银铜钱,手下九指刘低声汇报:“西市三十盏已布完,东坊五十户已签血书。”她笑着点头:“民心如野火,一点就燃。”
画面二:赈灾粥棚内,她亲手将一包粉末倒入大锅——正是让人产生幻觉、加深依赖的“饲恩粉”。
镜头拉近,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画面三:她在地窖深处焚烧竹简,上面写着真实的疫情数据。
一名医者跪地哭求:“小姐!这不是瘟疫,是中毒!不能封城!”她淡淡道:“可百姓需要一个神,也需要一个魔。”
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有人开始颤抖。
有人怒吼:“我们供奉的圣女……原来是吃人血馒头的!”
“她骗了我们!她说沈家小姐窃国运,可真正断粮道、散谣言的是她自己!”
“我女儿喝了那粥,整日做梦,说是看见凤凰……原来都是假的!”
人群骚动起来,怒意如潮水般涌向这座破庙。
灯笼摇曳,火光乱颤。
苏晚晚僵坐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铁灰。
她死死盯着空中不断闪现的画面,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
“不……不可能……”她喃喃,“他们是自愿的……他们真心信我……这是民心……这是天意……”
我一步步走近,脚步沉稳,踏碎地上飘落的祈愿签。
火光照亮我的脸,也照出我眼中再无怜悯的寒光。
“你精心策划这一切,无非是要制造一场‘天谴’。”我开口,声音冷如霜刃,“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再由你悲悯现身,以眼泪净化怨气,从此被奉为‘白莲圣女’。届时,连皇帝都要对你低头,民间信仰尽归你手——这才是你的野心,对吗?”
她猛地抬头,眼神终于裂开一道疯狂的缝隙。
“我是在救人!”她尖叫,“这世道太苦了!他们需要希望!需要一个能流泪、能许愿、能带来奇迹的人!而你呢?你只会争权夺利、打压异己!你不配活着!只有你的血,才能平息灾难!”
我听着,只觉荒谬至极。
一个为了成神而不惜屠万人信念的疯子,竟自称慈悲?
我停下脚步,距她仅三步之遥。
头顶梁柱间,金线已然完成最后布控,醒魂灰蓄势待发。
风忽然止了。
庙外喧嚣渐近,百姓举着火把,朝着这里奔来。
她环顾四周,像是第一次看清这座她亲手打造的牢笼。
然后,她笑了。
凄美,癫狂,宛如盛开在坟头的曼陀罗。
她缓缓站起,走向灯阵中央那尊凤凰图腾,手中捧起一顶缀满琉璃珠的凤冠——那是信徒献上的“神冕”。
“不可能!”她仰天嘶喊,泪水滑落,“民心已归我!这是天意!是天要你死,要我生!!”
我迎上前,一步未退。
衣袖翻飞间,指尖划过左臂黑链,轻轻一扣——
鲜血渗出,顺着掌心流淌。
我举起染血的手,在空中缓缓写下第一笔。
血墨未干,风未动,天地却似为之屏息。
我迎上前,一把扯下她头顶那顶琉璃凤冠。
珠玉四散,噼啪落地,像碎了一地的谎言。
她尖叫着扑向灯阵核心,十指深深插入青焰之中,仿佛要将这由万民执念点燃的神坛牢牢攥在手中。
火光映照她扭曲的脸,泪水与癫狂交织:“不可能!民心已归我!这是天意——是天要你死,要我生!!”
可天意?
我冷笑,指尖划过左臂黑链,鲜血汩汩涌出,顺着掌心蜿蜒而下,滴落在尘土之上,竟不觉痛。
这一滴血,不是赎罪,是宣战。
我抬手,在空中缓缓写下第一笔——
“吾”字起锋如剑,撕裂夜幕;
“心”字落墨似雷,震颤大地;
“即”字转折如龙脊挺起;
“天”字横扫千军,压住所有低语;
最后一笔“心”,以血为引,直贯苍穹!
五字成时,风停火寂。
下一瞬——
轰!!!
金焰自虚空中暴涨而出,如朝阳破晓,焚尽阴霾。
千丝金线全数绷紧,不再是隐匿、防御,而是进攻!
它们穿透墙壁、穿破夜空、贯穿整座城池的脉络,连通每一个曾对我投来善意目光的人——那个雨中为我撑伞的老妪,那名被我救下却不敢言谢的小吏,还有街头巷尾低声说过一句“沈小姐或许没那么坏”的百姓……
他们的记忆、情绪、私语,如星河倒灌,汇入我的“心网”。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是千万人曾动过的一念善念之集合,是被误解却未曾真正湮灭的真相本身!
【宅斗谋士系统】在识海中轰然炸响:
“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100%——觉醒!”
刹那间,天地共鸣。
所有花灯同时炸裂!
碎片纷飞,如雪如刃,映出人间百态。
原本燃烧的幽青火焰猛地翻转,化作金色烈焰,逆流升腾,缠绕上破庙梁柱,织成一座巨大的心念图腾——那是由百万声音凝聚而成的审判之眼,正冷冷俯视苏晚晚。
她呆立原地,手中灯盏滑落,“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火光映出她脸上惊恐的倒影——不再是圣洁悲悯,而是贪婪、算计、疯狂的真实模样。
她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如同钉死在地,四周空气凝滞,每一缕风都带着万人低语:
“我们被骗了……”
“她说沈小姐窃国运,可真正散播谣言的是她……”
“我娘喝粥后开始胡言乱语,说看见凤凰托梦……全是假的啊!”
怒吼声由远及近,火把如星河奔涌,百姓冲破庙门,高喊:“烧了这妖女!还我清明!”
可我不需要他们动手。
因为我已是规则本身。
我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湖面,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你说天意?”
我俯视她,眸光如刀,剖开这世间最虚伪的信仰。
“我告诉你——天意,是千万人想起自己名字的那一瞬。是他们在黑暗中还记得‘沈清棠’三个字,不是魔,不是灾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今天,他们记得的,是我。”
话音未落——
轰隆!!!
皇宫方向,赤金裂隙骤然洞开!
一道古老威压降临,整座京城为之震颤。
半空中,古城虚影缓缓下沉,九重宫阙浮现,鸾铃轻响,凤凰展翼长鸣,羽翼掠过云层,口衔一枚玉玺残角,徐徐落下,悬于我头顶三尺。
其上赫然刻着一行新字,金光流转,震慑乾坤:
“承天授命,唯棠不晚。”
风止,火熄,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跪下了,包括老吴,包括织心婆婆的虚影,甚至众念之影也在低语中臣服。
唯有我,站在废墟中央,血染白衣,眸映星辰。
这一次,换我来写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