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短暂休整和心灵沉淀之后,日历便无情地翻到了崭新的一页。一月的寒风裹挟着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园,冲散了所有节日残留的慵懒。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硬仗,即将拉开帷幕。
黑板旁边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像无声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油墨试卷和复习资料特有的气味。课间十分钟,追逐打闹的身影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题目、或者争分夺秒趴桌小憩的景象。
后排的角落,学习小组的运转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效模式。
婉宁自然是绝对的核心和总调度。她制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期末复习计划表,精确到每一天、每一个科目、甚至每一个知识板块的复习时间和重点,并严格督促执行。她的笔记本和错题集成了小组内的“权威参考资料”,在几个人手中传阅、抄录。
“婉宁,这道函数与导数的综合题,你第二种解法我怎么有点绕不明白?”刘夏拿着卷子,眉头紧锁。
婉宁接过笔,在草稿纸上清晰地画出函数图像,一步步讲解:“这里的关键是理解这个拐点,它意味着导函数的零点,但需要注意二阶导数的正负来判断极值属性……”
旁边,许年正抓耳挠腮地背诵文言文默写篇目,张鹏在一旁拿着书,充当临时考官:“年哥,‘寄蜉蝣于天地’下一句是什么?……渺沧海之一粟!叹气啥?错一个字都不行!”
陈浩则在王珂的耐心指导下,磕磕巴巴地分析一道英语阅读理解长难句。“浩子,你看,这个‘which’引导的非限制性定语从句,是修饰前面整个句子的,不是修饰最后一个词……”王珂的声音温柔但清晰。
常明依旧是那个最沉稳的存在。他似乎总能保持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他会安静地听大家讨论,然后在关键处提出一针见血的见解,或者提供一种更简洁的思路。
然而,细心的婉宁和王珂似乎隐约察觉到,常明最近有些细微的不同。他依然专注,但偶尔,在长时间低头演算后,抬起头时,脸色会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不像只是疲惫。有时,他会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按一下左胸口,动作很快,几乎难以察觉。在大家激烈讨论的间隙,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比以前更长,眼神会飘向窗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年龄的沉静,甚至……一丝极淡的忧虑。
有一次,许年兴奋地勾住他的脖子,嚷嚷着终于攻克了一道难题,常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才笑着推开他,但笑容似乎比平时勉强一丝丝。
婉宁私下里轻声问过一句:“常明,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常明只是摇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没事,可能晚上睡得晚了点。期末了,大家都一样。”他将话题轻轻引开,“你整理的古代文化常识笔记我看完了,第三条关于科举制度的那个时间点,我记得好像有点出入,你查证了吗?”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态度也无可挑剔,婉宁便没有再追问。但那份隐约的担忧,像一粒微小的种子,悄悄埋在了心里。王珂也注意到了,但她更羞涩,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在常明需要递水或拿书时,动作更轻快一些。
张鹏似乎完全沉浸在学习和他的“观察研究”中,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甚至发明了一种“食物记忆法”,把难记的历史年代和事件编成菜谱口诀,念起来滑稽但意外地好记,给大家枯燥的背诵带来了不少乐趣。
复习的日子紧张而充实。放学后,他们依旧会留在教室或去图书馆自习,互相抽背、讲题、分享资料。家里的父母们也感受到了这种临战氛围,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饭菜更加丰盛营养,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打扰了孩子们的思绪。
在高压下,每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许年抱怨归抱怨,但坐下来学习的时间明显变长了;刘夏更加沉稳,懂得合理分配时间;陈浩虽然依旧吃力,但那股不放弃的韧劲让人刮目相看;张鹏将他的钻研精神用在了学习上,常常能发现知识点的有趣联系;婉宁和王珂则更加细腻周到,像粘合剂一样维系着小组的高效运转。
而常明,他依然是那个可靠的、冷静的常明。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会微微蹙眉,深呼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力隐藏的、对自身状况的审视与不安。他知道,那不是简单的疲惫。那种熟悉的、源自身体深处的微弱警示,随着年龄增长和近期持续的劳累,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清晰了一些。但他什么也没说。这只是苗头,离真正的问题还远。他告诉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期末考试,不能分心,更不能让朋友们担心。他还能坚持,也必须坚持。
寒夜的灯光下,几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低声讨论的絮语,构成了冬日里最执着向上的乐章。他们都在为了一个近在眼前的目标努力着,在知识的海洋里艰难却坚定地航行。而某种关于未来的、更深远的忧虑,如同窗外的寒夜,暂时被明亮的灯光和炽热的斗志挡在外面,只在最不经意的角落,投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阴影。这阴影属于常明,也只属于他一个人。他默默地将它压下去,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期末考试,才是他们现阶段最重要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