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季寻墨推开江墨白私人训练场的门时,金属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将训练场中央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银边。江墨白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把训练木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
黑色披肩被他随手一撇在休息椅上,月光照着他整个人泛起一丝柔光。
“来了?”江墨白头也不回地问道。
季寻墨“嗯”了一声,把背包扔在墙角。训练服下的肌肉还在隐隐作痛,白天的团队训练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刑渊的话言犹在耳:“那你好好问问她老人家!”
“想问什么?”江墨白转过身,他好像早就知道季寻墨会来,连茶都泡好了,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然后就被苦的下扬了嘴角。
江教授当宝贝宠的稀世珍宝他还是喝不惯。
“刑教官让我...”季寻墨嗓子发干。
“听到了。”江墨白将茶杯放下。
“我在巡逻时就听到了。”
季寻墨耳尖上漫上一层薄红,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江墨白深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将一把木刀抛向季寻墨:“人类是互相信任的动物,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懂得团队。”
“我们”是指“五大执判官”。
季寻墨接住木刀,掌心传来沉甸甸的质感。
季寻墨低头看刀柄上的刻痕——是江墨白惯用的那把,连磨损处都一模一样。
他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那就按我们的方法。”江墨白摆出起手式。
季寻墨一愣:“什么方法?”
“对练。”
他当然知道执判官的团队训练是内部互相打,那现在他要跟谁打?
“跟谁打?”季寻墨一脸懵。
“和我打。”江墨白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木刀差点从季寻墨手中滑落。他猛地抬头,一股电流般的震颤从脊椎窜上来——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深埋在血液里的兴奋。他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摆出了起手式。
“...什么规则?”季寻墨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江墨白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道白色幽灵:“你的刀什么时候碰到我,什么时候停。”
话音刚落,季寻墨已经冲了出去。木刀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直取江墨白咽喉——却在距离皮肤三寸处被稳稳架住。两把木刀相撞的闷响在训练场内回荡。
“太慢。”江墨白评价道,手腕一翻就将季寻墨的攻势化解。
季寻墨不服输地变招,刀锋转向下盘。江墨白却像预知了他的动作般,轻巧地后撤半步,木刀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劈了个空。
“预判错误。”江墨白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团队战中,你的每一个破绽都会成为队友的负担。”
季寻墨咬牙,再次进攻。这一次他尝试了虚晃,假意攻左实则刺右——江墨白连眼皮都没抬,木刀精准地截住了他真正的攻击路线。
“思考时间过长。”江墨白格开他的刀,“在团队中,犹豫会害死所有人。”
汗水顺着季寻墨的下巴滴落。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江墨白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月光下,对方的姿态从容得近乎傲慢,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
他在放水。
这个认知让季寻墨胸口发闷。江墨白的每一个动作都留有余地,每一次格挡都刻意放慢了半拍——就像成年人在陪小孩子玩闹。
有东西在他血液里躁动,某种陌生的冲动在血管中奔涌。
他想要...
“专注。”江墨白的声音一把拉回了他的思绪,“你的眼神涣散了。”
季寻墨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木刀不知何时已经脱手,正插在几步外的地板上嗡嗡颤动。江墨白站在他面前,木刀尖轻轻点在他的喉结上。
“再来。”江墨白收回刀,转身走向场中央。
季寻墨捡起木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力量,而是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速度上。木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从各个角度袭向江墨白——
却连衣角都碰不到。
江墨白像一片随风而动的叶子,每次都在刀锋即将触及的瞬间飘然避开。季寻墨的攻势越来越急,呼吸越来越重,兴奋感与挫败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还不够快...再快一点...
木刀擦过江墨白的袖口,第一次碰到了布料。季寻墨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江墨白的木刀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你碰到了我。”江墨白淡淡道,“我也碰到了你。”
季寻墨僵在原地,太阳穴处传来木料冰凉的触感。
江墨白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洋甘菊香,缓慢的、柔和的,抚平他体内的躁动。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是真刀,他现在已经死了。
“团队作战不是单打独斗。”江墨白收起木刀,“你的速度确实提升了,但...”
季寻墨等着下文,却发现江墨白罕见地停顿了。
但什么?
江墨白转身走向武器架放下木刀,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今天就到这里。”
季寻墨愣住:“可是我还——”
可我还没碰到你。
“明天继续。”江墨白的声音不容置疑。
季寻墨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执判官...都这么训练?”
江墨白从架子上取下药箱:“方染和贺锦言对练到要见血。”
季寻墨突然想起什么:“您...五个人怎么配合的?”
江墨白握住他的手腕,棉签沾着消毒水按在他虎口处的伤口上时,他才感受到那里受伤了,肌肉绷紧了也没躲。
江墨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锦言诱敌,沈倩控场,方染强攻,安眠策应。”
“那您呢?”
江墨白贴创可贴的手顿了顿:“查缺补漏。”
季寻墨盯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意识到——江墨白在五人组里的角色,和自己现在一模一样。
都是那个游离在团队外的“补位者”。
但他这个“补位”明显更加全面,意思就是说,江墨白可以完全承担诱敌、控场、强攻和策应这4个战斗位子。
缺哪一个他都能补,能如此默契,正是因为5个人团队的配合。
他们缺的就是这种配合。
江墨白:“回家洗澡。”
季寻墨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点头。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训练室,没注意到江墨白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速度是他的强项,江墨白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的速度比其他学员都要快,但他还不清楚自己的短板。
江墨白摩挲着木刀上的纹路,眉头微蹙。
过度依赖速度会疏忽防御和稳定性——这个弱点在团队战中会被无限放大。
他本可以今晚就点破,但...
只有真正吃过亏,才能记住教训。
回到家打开房门,淋浴间传来水声。
江墨白走向书桌,从书墙上取下一本笔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季寻墨每晚训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失误。
在“速度评估”一栏,他打了个勾;而在“防御意识”旁边,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水声停了,见他出来,江墨白合上笔记本:“今天刑渊骂你们什么了?”
季寻墨僵了一下,低声道:“说我们像……七颗独来独往的钢珠。”
原版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于是他擅自更改了一下。
语毕,季寻墨听到江墨白极其小声的笑了一下:“明天继续。”
季寻墨对上他的目光:“……继续对练?”
江墨白点头:“直到你的刀能碰到我。”
季寻墨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那股被疲惫掩盖的兴奋感又冒了出来。
“……好。”
江墨白看着他,忽然道:“你今晚的最后一击,角度偏了。”
季寻墨怔住。
“如果调整,”江墨白站起身,“你能碰到我的小臂。”
季寻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记得。
——他记得自己每一次进攻的细节。
江墨白起身去了浴室洗漱,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格外清晰。
季寻墨站在原地,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不知道是体内的躁动,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