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褪下了王袍。
那件织着四爪金龙,象征着皇族身份,承载着无上荣耀与沉重枷锁的袍服,被他郑重地叠好,交给了身后的属下。
一个动作,便封存了一段彻底结束的过去。
他没有换上红莲卫那身代表新身份的劲装,依旧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
可褪去了王袍,他便不再是那个被皇权束缚的镇北王。
他只是水溶。
他走到黛玉面前,没有下跪,而是郑重地拱手,行了一个平等的、属于盟友的礼节。
他抬起头,仰望着她。
那双深陷的眼眶里,几个月来积压的悲伤与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如暗夜星辰般明亮的笑意。
“林黛玉。”
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我来了。”
黛玉笑了。
那笑容,像是瀛洲岛上迎着朝阳盛开的第一朵红莲,明媚得惊心动魄。
她没有去扶他,也没有说任何客套话。
她只是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却充满了千斤重的力量与安抚。
她用这个动作告诉他,你的选择,我懂。你的到来,我欢迎。
“王爷,我好想你。”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身后,红楼集团的众人爆发出克制而有力的欢呼。
这欢呼,为他们的东家,也为这个敢于为她舍弃一切的男人。
就在此时,一名情报官飞奔而来,将一份最新的情报,递到黛玉手中。
黛玉展开,唇角的弧度更深。
她将情报递给水溶。
“看看,我们的皇帝陛下,收到你送去的大礼了。”
水溶接过,情报上赫然写着——帝阅檄文,呕血。
他的眼神瞬间转冷,像是北境最凛冽的寒风。
“这只是开始。”
“他欠你的,我会让他用整个江山来偿还。”
黛玉却摇了摇头。
“不。”
她的目光,越过水溶,越过港口,望向了更遥远的大海。
那片广阔无垠的蔚蓝,才是她的征途。
“他的江山,太小了。”
她转过头,看着水溶,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水溶,敢不敢陪我,去开启一个我们自己的时代?”
……
夜。
总督府的卧房内,烛火摇曳。
黛玉为水溶准备了一套全新的黑色劲装。
没有龙纹,没有繁复刺绣,只有最利落的剪裁和最坚韧的布料。
当水溶换上这身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改变。
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背负着皇族荣耀的镇北王。
那身衣服,剥去了他身上最后一层名为“贵气”的伪装,让他骨子里的锋锐与凌厉,再无遮掩。
他成了一个纯粹的、锋芒毕露的战士。
一把终于开了刃的绝世好剑。
黛玉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水溶走到她面前,在黛玉震撼的目光中,单膝跪地。
他挺直脊背,右手抚胸,对着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战士的军礼。
这个礼,无关君臣,无关上下。
只有一个战士,向他选定的信仰,献上全部的忠诚。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镇北王水溶。”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只有你的将军,卫玉。”
卫玉。
保卫黛玉。
他用一个新的名字,宣告了自己的新生,和对她永恒的守护。
这短短两个字,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更加沉重,更加震撼人心。
黛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那股酸涩的暖流,不让它涌出来。
她知道,他为了她,放弃了什么。
那不仅仅是与生俱来的身份、权势、荣耀。
更是他唾手可得的,整个大周的江山。
他本可以坐等皇帝老死,或者自己取而代之。
可他没有。
他选择了这条最艰难,也最不确定的路,只为与她并肩。
“卫玉……”
黛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伸出手,想将他扶起。
他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身。
两人相视而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再是她可以躲藏在身后的港湾,而是她帝国的第一守护者,是与她并肩作战的伴侣。
是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房间里的气氛,因这沉重的誓言而变得有些凝滞。
卫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怎么?感动了?”
“我可告诉你,我这个将军,薪水很高的。”
黛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逗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里的泪意也散了。
“哦?卫大将军想要什么薪水?金山银山,还是这瀛洲岛?”
卫玉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我不要金山银山,也不要这瀛洲岛。”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黛玉的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
“……我只要包吃包住。”
黛玉:“……”
前一刻还铁血柔情、孤勇悲壮的气氛,瞬间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想得美!伙食费得从你军饷里扣!”
卫玉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要有任何负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窗边。
窗外,是瀛洲岛的万家灯火,和远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你看。”卫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与深沉,“这里,比京城好。”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那面让人喘不过气的宫墙。”
“这里有海,有风,有我们自己人。”
“黛玉,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再也,不会有人能束缚你。”
黛玉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
是啊。
再也没有人,能束缚她了。
她看着窗外那片崭新的天地,轻声说:“卫玉,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疯。
卫玉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傻瓜。”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享受着这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温存。
许久。
黛玉感觉到某人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她身子一僵,拍掉了那只在她腰间作乱的大手。
“别闹。”
卫玉却不肯放手,反而变本加厉,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边。
“不行。”
他的声音,带着几个月未见的思念与渴望,沙哑得不像话。
“我的薪水,今晚必须结算一下。”
“你这个老板,可不能拖欠员工工资。”
黛玉被他扔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他俯身压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熟悉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欲望。
“你……你不是要包吃包住吗?”她红着脸,小声抗议。
卫玉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辗转厮磨间,他含糊不清地回答。
“对啊。”
“包吃。”
“也包……住。”
衣衫褪尽,红烛帐暖。
久别重逢的思念,化作最原始的渴望,在静谧的夜里,疯狂燃烧。
他像一头寻回失落珍宝的猛兽,用尽全身力气,一遍遍确认着她的真实。
她也卸下所有伪装与坚强,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化作一滩春水。
这一夜,很长。
长到足以慰藉几个月的相思之苦。
这一夜,也很短。
短到他们都希望,天永远不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