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落时,大理寺后院的卷宗库还亮着盏青釉灯,灯影透过窗棂洒在堆叠如山的旧卷宗上,泛着陈旧的黄。萧烬鸿坐在案前,指尖拂过一本封皮磨损的卷宗,封面上“户部尚书沈知远通敌案”几个字已有些模糊,墨迹却依旧透着几分凝重。
“大人,这是您要的二十年前旧卷,都按年份整理好了。”苏慕言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走进来,月白色长衫沾了些灰尘,显然是在卷宗堆里翻找了许久。他将姜汤放在案边,目光落在萧烬鸿手中的卷宗上,轻声道:“沈知远案当年震动朝野,沈家满门抄斩,卷宗归档后便一直锁在最深处,您怎么突然想查这个?”
萧烬鸿接过姜汤,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抬眸看向苏慕言:“前日整理大理寺历年悬案名录,发现此案标注‘铁证如山’,却没有留存关键物证记录,只凭几份口供便定了满门死罪,太过蹊跷。”她翻开卷宗,里面的供词字迹工整,却透着刻意的规整,“你看,沈知远的认罪供词与下属的指证供词,字迹间距、措辞风格竟有几分相似,不像是各自陈述的模样。”
苏慕言俯身细看,眉头渐渐蹙起:“确实反常。沈知远当年是朝廷重臣,清廉正直,深受百姓爱戴,突然被指通敌叛国,当时就有不少官员上书质疑,只是先帝震怒,直接下令定罪,无人敢再提及。”
“清廉正直的重臣,为何会突然认罪?又为何没有物证支撑?”萧烬鸿指尖划过供词上的疑点,“而且卷宗里记载,沈家被抄斩后,其家产尽数充公,却没有详细的财产清单,这不合常理。”她放下卷宗,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我总觉得,这案子背后藏着猫腻,或许与当年的朝堂争斗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幽冥阁’的旧迹。”
这时,沈清辞端着一盘糕点走进来,他身着浅青色长衫,脸色比往日红润了些,显然身体调理得不错。“大人,夜深了,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吧。”他将糕点放在案上,目光无意间扫过卷宗封面,脸色微微一变,“沈知远……是我的曾祖父。”
萧烬鸿与苏慕言同时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惊讶。沈清辞低下头,指尖轻轻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当年沈家出事时,祖父是旁支子弟,年幼体弱,被族人偷偷送出江南,才侥幸存活。这些年,祖父一直想为曾祖父平反,却苦于没有证据,也无人敢帮沈家翻案。”
“原来如此。”萧烬鸿心中了然,难怪沈清辞心思细腻,对世家秘闻如此熟悉,竟是忠臣之后。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若此案真有冤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多谢大人……沈家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二十年了。”
苏慕言温声道:“清辞放心,大人向来公正严明,只要有线索,定能查明真相。”他转向萧烬鸿,“大人,要查此案,需先找到当年的幸存者或目击者,可沈家当年几乎满门覆灭,仅清辞祖父存活,恐怕难以找到其他线索。”
“未必。”萧烬鸿沉吟道,“沈知远是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若他通敌,必然会涉及粮草、钱财的转移,卷宗里没有物证,或许是物证被人刻意销毁,或是藏了起来。我们可以从当年的皇家典籍入手,查找沈知远任职期间的财政记录,看看是否有异常的资金流向或粮草调度。”
“皇家典籍由太史局掌管,想要查阅二十年前的旧档,需得女皇旨意。”苏慕言提醒道,“而且当年参与此案的官员,如今不少仍在朝堂任职,若我们贸然查案,恐怕会遭到阻挠。”
萧烬鸿点头:“我明日入宫面圣,请求查阅皇家典籍。至于朝堂阻挠,只要我们找到确凿证据,便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她看向沈清辞,“清辞,你祖父当年被送出江南时,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此案的线索?比如只言片语,或是信物之类的。”
沈清辞仔细回想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祖父临终前,曾交给我一枚玉佩,说这玉佩是曾祖父当年的随身之物,里面藏着重要秘密,让我妥善保管,待有机会为沈家平反时再取出。”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上刻着“忠”字,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萧烬鸿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玉佩质地温润,工艺精湛,确实是当年高官佩戴的饰物。她轻轻转动玉佩,突然发现玉佩背面有一个极小的凹槽,似乎可以打开。“这玉佩果然有玄机。”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细针,小心翼翼地插进凹槽,轻轻一挑,玉佩竟然分成了两半,里面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萧烬鸿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小字,字迹有些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国库粮草异动,往东州方向,经手人李、王、张,恐有逆谋,吾已留证于书房暗格。”
“李、王、张?”苏慕言皱眉,“当年朝堂上姓李、王、张的高官不少,不知具体指何人。东州是当年与邻国接壤的边境之地,粮草往东州调度,若不是用于军备,便是有通敌嫌疑。”
“沈知远当年应该是发现了有人利用国库粮草谋逆,想要揭发,却反被诬陷通敌。”萧烬鸿语气坚定,“纸条上说他留了证据在书房暗格,沈家当年被抄斩后,府邸被改为官驿,或许证据还在。”
沈清辞激动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沈家旧宅看看!”
“夜深了,沈家旧宅如今是官驿,守卫森严,不宜贸然前往。”萧烬鸿安抚道,“明日我入宫面圣时,一并请求接管沈家旧宅,再带人仔细搜查暗格,寻找证据。”
沈清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好,都听大人安排。”
这时,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大人,属下查到当年参与沈知远案的官员名单,其中吏部尚书李嵩、兵部侍郎王怀安、户部侍郎张承业三人,如今仍在朝堂任职,且都是先帝时期的元老,势力庞大。”
“李、王、张,正好与纸条上的姓氏对应。”萧烬鸿眼神锐利,“看来这三人便是当年谋逆的主谋,也是诬陷沈知远的凶手。他们当年销毁证据,伪造供词,让沈知远含冤而死,如今又在朝堂上根基稳固,想要扳倒他们,绝非易事。”
“大人,这些人势力庞大,我们查案时需格外小心,以免遭他们暗害。”影担忧道,“属下会加强对大人和府邸的守卫,确保大人安全。”
“辛苦你了。”萧烬鸿点头,“明日入宫,我需得谨慎行事,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在查此案。”她看向苏慕言,“慕言,你明日整理一份沈知远当年的任职功绩,连同纸条上的线索,一并呈给女皇,让女皇了解沈知远的为人,争取她的支持。”
“好,我这就去准备。”苏慕言应下,转身走向书房。
萧烬鸿又看向沈清辞:“清辞,你好好休息,明日一同入宫,或许女皇会询问你沈家当年的情况。”
沈清辞点头:“嗯,我知道了。”
夜色渐深,大理寺后院的灯光依旧亮着。萧烬鸿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纸条和玉佩,心中思绪万千。二十年前的忠臣冤案,牵扯出朝堂元老的谋逆阴谋,这不仅是为沈家平反,更是一场与旧势力的较量。她知道,前路必定充满凶险,但为了公正,为了还冤者清白,她必须迎难而上。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萧烬鸿便带着苏慕言和沈清辞前往皇宫。太极殿内,女皇坐在龙椅上,神色威严。萧烬鸿上前跪拜:“臣妹参见陛下,有事启奏。”
女皇抬手:“免礼,何事?”
萧烬鸿起身,将沈知远案的疑点、纸条上的线索以及沈清辞的身份一一禀报,随后递上苏慕言整理的沈知远任职功绩。“陛下,沈知远当年清廉正直,深受百姓爱戴,臣妹怀疑其通敌一案另有隐情,请求陛下允许臣妹查阅皇家典籍,接管沈家旧宅,彻查此案,还沈家一个清白。”
女皇接过纸条和功绩册,仔细查看,脸色渐渐凝重。她看向沈清辞:“你是沈知远的曾孙?”
沈清辞跪拜在地:“回陛下,臣是。祖父当年侥幸存活,临终前叮嘱臣,一定要为曾祖父平反。臣恳请陛下允许萧大人彻查此案。”
女皇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萧烬鸿身上:“萧烬鸿,你可知当年参与此案的官员如今都是朝廷元老,彻查此案,恐会引起朝堂动荡?”
“陛下,臣妹知晓。但冤案不昭雪,民心难安,若让奸人逍遥法外,更是有损朝廷威严。”萧烬鸿语气坚定,“臣妹愿以性命担保,定会查明真相,妥善处理,不会引起朝堂动荡。”
女皇点头:“好,朕准你所奏。即日起,你可查阅皇家典籍,接管沈家旧宅,彻查沈知远案。所需人手、物资,均可随时调配。”
“谢陛下!”萧烬鸿、苏慕言和沈清辞一同跪拜谢恩。
离开太极殿时,萧烬鸿看到吏部尚书李嵩、兵部侍郎王怀安和户部侍郎张承业三人站在殿外,目光阴沉地看着她,显然是听到了殿内的对话。萧烬鸿神色淡然,径直走过,心中却已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接管沈家旧宅后,萧烬鸿立即带着影、林舟等人前往搜查。沈家旧宅如今虽改为官驿,但主体建筑并未改动。萧烬鸿根据沈清辞祖父留下的记忆,找到当年沈知远的书房,仔细搜查暗格。
书房内,书架林立,桌椅摆放整齐,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萧烬鸿走到书桌前,仔细查看桌面,发现桌面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她让林舟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里面藏着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装着几份账本和一封信。账本上详细记录了当年国库粮草的异常流向,确实有大量粮草被运往东州,经手人正是李嵩、王怀安和张承业三人。信则是沈知远写给先帝的奏折,里面详细揭发了三人利用粮草谋逆的阴谋,可惜这封奏折并未送到先帝手中。
“证据确凿!”苏慕言看着账本和奏折,激动道,“有了这些,便能证明沈知远的清白,也能将李嵩三人绳之以法。”
沈清辞看着手中的证据,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曾祖父,您的冤屈,终于可以洗清了。”
萧烬鸿看着手中的证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李嵩三人当年伪造供词,销毁证据,诬陷忠臣,罪该万死。今日,我们便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随后,萧烬鸿带着证据返回大理寺,立即下令将李嵩、王怀安和张承业三人抓捕归案。衙役们迅速行动,很快便将三人带到大理寺审讯。
审讯室内,李嵩三人起初还百般抵赖,声称萧烬鸿诬陷忠良。但当萧烬鸿拿出账本、奏折以及纸条上的线索时,三人脸色骤变,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最终如实承认了当年的罪行。
原来,当年李嵩三人想要谋逆夺权,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国库粮草,准备起兵造反。沈知远发现后,想要揭发他们,三人便联合起来,伪造沈知远通敌的证据,买通证人,诬陷沈知远通敌叛国。先帝震怒之下,未加细查便下令将沈知远满门抄斩,三人则凭借诬陷之功,在朝堂上步步高升,根基越来越稳固。
案情查明后,萧烬鸿立即将结果上报女皇。女皇震怒,下令将李嵩三人满门抄斩,抄没家产,为沈知远平反昭雪,恢复其官职和名誉,追封其为“忠烈公”,并赏赐沈家大量财物,让沈清辞继承沈家爵位。
沈知远冤案昭雪的消息传遍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沈清辞站在沈家祠堂,看着曾祖父的牌位,泪水涟涟:“曾祖父,您看到了吗?您的冤屈洗清了,沈家恢复名誉了。”
萧烬鸿站在一旁,看着沈清辞激动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不仅是为沈家平反,更是为大靖除去了三个奸佞之臣,朝堂风气也将为之清明。而此案的侦破,也让她更加坚定了维护公正、惩治罪恶的决心,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她都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