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粘稠的黑暗侵蚀，光影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沉沦。
催动那一点微尘之“势”，几乎抽干了他神魂深处最后一丝清明与气海内残存的所有力量！
那点灰芒在他意志的强行驱使下，于乌黑铁条的尖端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于虚无。
然而，苏明那双深陷的眼眶中，燃烧的火焰却愈发炽盛，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在巨力下崩裂，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牙齿，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带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混沌之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最后薪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涌入那根看似平凡无奇的铁条！
识海深处，那道由无数次观摩、无数次失败才艰难烙印下的灰芒轨迹。
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震荡，似乎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这股决绝的意志而崩碎！
“给我……坠——！”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在他近乎破碎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轰！
仿佛混沌初开，又似星辰寂灭！
识海在那一刻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裂、扩张！
那一点原本只是艰难推进的灰芒，在苏明生命意志的极限燃烧与献祭下，骤然发生了质变！
它爆发出远超其渺小体积所能承载的、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真实不虚的……
毁灭意志！
它不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而是带上了一丝“必中”、“必毁”、“无可挽回”的规则意味！
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味道！
在这股意志的加持下，灰芒推进的速度，肉眼难以察觉地……
加快了一丝！
虽然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但那股独特的、引而不发的“坠星之势”。
在这一刻，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桎梏，有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
雏形！
噗通！
力竭的苏明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了所有骨头与力气，软软地、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溅起少许混着尘埃的血水。
手中的乌黑铁条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而粗糙的岩石上。
那一点耗尽他所有心力、生命力才催发出的灰芒雏形，在脱离铁条接触的瞬间。
如同失去了根源，仅存的微光哀婉地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湮灭，再无踪迹。
岩腔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只剩下苏明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而艰难的喘息声。
以及他身下，那滩仍在缓慢扩大的、刺目的血泊，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角落里，那持续了不知多久的、震耳欲聋的鼾声，不知何时，再次规律地响起。
“呼……噜……呼……噜……”
只是，若细心分辨，这一次的鼾声，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慵懒与肆意，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沉闷！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打鼾者的胸口。
……
孤峰之外，碧穹仙宗各灵韵福地。
灵韵轩，聚灵阵核心之处。
叶启灵盘膝而坐，身姿挺拔如兰。
她身前，金、木、土三颗灵珠悬浮流转，光芒熠熠，构成一个比之前更加稳定、三色光华水乳交融的微型五行阵图。
代表“火”位的赤色灵光，在她全神贯注的意念精微催动下，顽强而明亮地燃烧着，成为整个阵图流转不息的核心枢纽。
五行之力在她精妙绝伦的操控下，隐隐引动着周围浓郁到化不开的天地灵气，形成一个趋于完美平衡的体内外循环。
然而，就在她心神与阵图深度契合，即将完成最后一个周天运转，使阵图达到圆满无瑕状态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毁灭气息的奇异波动。
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毫无征兆地从遥远的主峰后方——
那被视为宗门禁地的孤峰方向，穿透了重重空间阻隔与阵法屏障，极其隐晦，却又无比清晰地扫过了整个灵韵轩！
这股波动是如此的微弱，微弱到若非叶启灵此刻心神高度集中，与自身构建的五行小天地深度共鸣，几乎无法察觉。
但它所蕴含的那一丝独特的“势”，却如同冰冷彻骨的针尖，又似无形无质的重锤，瞬间便刺破、撼动了五行流转间那玄奥和谐的韵律！
嗤——！
阵图之中，那作为核心、顽强燃烧的赤色灵光，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黯！
原本流畅旋转、相辅相成的金、木、土三色光华。
如同被投入泥沙的溪流，瞬间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滞涩！
整个趋于完美的五行阵图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哀鸣，光华乱颤，险些直接溃散崩解！
“噗！”
叶启灵只觉得心神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体内灵力瞬间失控反噬，喉头一甜。
一丝鲜红的血液已从她嘴角溢出，在她白皙如玉的下颌上留下一道惊心的红痕。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月蓝色的、平日里清澈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这……这是什么？”
她失声低呼，指尖操控的三颗灵珠光芒明灭不定，显示出她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颗微缩的、携带着无尽毁灭意志的星辰，在她精心构建的五行小天地核心……
轰然坠落！
那纯粹的、霸道的沉重感与终结意味，虽然微弱如丝，却带着一种仿佛要撼动天地根基、撕裂规则本身的蛮横！
这绝非寻常修士，甚至绝非宗门内任何已知传承所能引动的力量！
“师尊！”
叶启灵下意识地看向静坐一旁，一直为她护法的清璇长老。
却见清璇长老早已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温润平和、仿佛能包容万物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然！
她的目光锐利如剑，仿佛穿透了精舍的墙壁与层层云雾，死死锁定孤峰的方向，眉头紧锁。
仿佛在感知着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甚至超越她认知的东西。
“星陨之兆……不，不对……气息太弱，意蕴却……”
清璇长老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是……剑意雏形？！如此沉重……如此……霸道的毁灭剑意？后山……那李承欢……究竟在搞什么鬼？还是说……”
她猛地收回目光，看向脸色苍白、嘴角带血的叶启灵，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急促。
“启灵，凝神！守心！紧守灵台清明！这股剑意虽微弱如萤火，但其核心却蕴含着一丝天地倾覆、万物归墟的恐怖真意！”
“绝非你现阶段所能触碰！强行感悟，只会撕裂你的神魂，伤及道基！立刻运转青木灵蕴诀，稳住阵图，护住心神！”
叶启灵心头如同被惊雷劈中，掀起滔天巨浪！
剑意雏形？
后山？
是了，苏明就在后山！
是他吗？
她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与杂念，连忙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全力运转起青木灵蕴术。
温润而充满生机的青色灵光自她体内涌出，如同涓涓细流，迅速抚平那因一丝外来“坠星之势”余波而引发的五行紊乱与神魂激荡。
然而，她的心湖，却如同被投入了万钧巨石的深潭，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平静。
苏明……
你究竟……
在经历着什么？
又在承受着什么？
……
天音阁，松涛林深处。
古松苍劲，松涛阵阵。
子无双静立树下，一袭白衣，不染尘埃。
凌音笛横于唇边，他双目微阖，心神澄澈空明如镜，映照着天地间最细微的音律变化。
识海之中，【松涛引】那玄奥的音律轨迹，与他苦修的御灵诀灵力波动。
如同两条原本平行的清澈溪流，在他极高的天赋与专注下，正被一点点引导，走向那完美交融的临界点。
身前一丈之外，一缕无形的气流被空灵缥缈的笛音引动、束缚，卷起的十数根碧绿松针盘旋飞舞，轨迹越来越凝练，越来越迅疾。
隐隐然，已透出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
锋锐之意！
那是无形音剑即将化形而出的征兆！
呜——
呜——
呜——
笛音悠长而缥缈，时而如松涛起伏，时而如空谷回响，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奇异韵律。
就在那音律轨迹与灵力波动即将达到完美契合、引动气流化出第一缕无形音剑雏形、奠定他独有音剑之道根基的刹那——
嗡！
那股沉重、毁灭、带着一丝仿佛要拉着一切共同沉沦、玉石俱焚般决绝意志的奇异波动，同样毫无道理地，自孤峰方向横跨虚空而来！
如同一位蛮横无理的巨人，抡起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入了子无双那澄澈空明、不容丝毫杂质的心湖镜面！
噗——！
如同最精美的琉璃器皿被蛮力击碎！
识海中那即将完美交汇的音律轨迹与灵力波动，瞬间崩断！
紊乱的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在他经脉中冲撞！
身前那缕已被凝练到极致、即将化剑的无形气流，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水面，轰然溃散，失去了所有力量与灵性！
那十数根盘旋飞舞的松针，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无力地、杂乱地飘落尘埃，覆盖在他一尘不染的白靴之上。
“呃！”
子无双闷哼一声，清冷如玉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变得苍白如纸，不见血色。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平静无波、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剧烈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受伤带来的痛苦，而是……
极致的震惊！
以及一丝被强行打断悟道契机而产生的……
凛然！
他手中的凌音笛，兀自发出低微的、如同受了惊吓般的颤音，久久不绝。
“坠……落……”
子无双死死盯着孤峰的方向，几乎是下意识地，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悸动！
那股波动中蕴含的“势”，那种纯粹的沉重、霸道的毁灭、终结一切的意志，与他所追求的音剑之道的缥缈灵动、以神御音、于无形中伤敌制胜的理念，截然相反！
如同光与影，水与火，是两种近乎完全对立的存在！
这股力量……
是剑意！
却又绝非碧穹剑派传承谱系上任何一路已知的剑意！
它更像是一种……
天地伟力的拙劣模仿？
一种规则碎片的野蛮具现？
“苏明……”
子无双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凌音笛，冰冷的竹节传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平息他内心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
后山那位神秘的守山人……
究竟是何等存在？
而苏明……
你又在这条截然不同的、充满毁灭与霸道的道路上，走到了何等令人震惊的境地？
……
百草园，核心丹房之内。
药香馥郁，几乎凝成实质，沁人心脾。
姜若兰全神贯注，白皙的掌心之中，青木灵焰温润而稳定地舔舐着丹鼎的底部。
鼎内，精心提炼的药液正在高温与灵力的作用下翻滚、融合，色泽呈现出完美的、温润如玉髓般的光泽，浓郁的生机药香几乎要破鼎而出。
她指尖灵力流转，如穿花蝴蝶，正进行着最后，也是最关键、最不容有失的凝丹步骤。
她的心神与丹火、药性完全融为一体，力求将这一炉【玉髓膏】的药力，锁死在最完美、最巅峰的状态。
丹霞长老静立一旁，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欣慰。
这一炉【玉髓膏】，无论是火候、药性融合还是时机把握，都比上一次更加精妙，堪称姜若兰炼丹生涯至今的巅峰之作。
突然！
嗡！
那股仿佛来自九幽之下、沉重、毁灭、带着一丝星辰陨落般寂灭意味的奇异波动，同样不容抗拒地扫过了防卫森严的丹房！
嗡——！
嗡——！
嗡——！
姜若兰腕上那根看似古朴无华的打神鞭，在这一刻，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灵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发出急促而尖锐、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嗡鸣！
一股浓烈至极的守护意念瞬间自主爆发，试图隔绝那外来波动的侵扰！
与此同时，她掌心中那原本温顺稳定的青色灵焰。
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又似受到了某种来自本源层次的惊吓，猛地一窜，火舌暴涨，温度骤然失控！
“糟了！”
姜若兰脸色瞬间煞白，毫无血色！
凝丹的关键时刻，心神的丝毫波动、灵焰的丝毫偏差，都足以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引发炸炉的惨剧！
她拼命地想要收敛心神，稳住那失控的灵焰！
但那股毁灭性的“势”感，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直接撼动神魂本源的力量！
就在被波及的刹那，她识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星辰崩塌、天地倾覆、万物归墟的恐怖幻象！
心神一乱，对灵焰的掌控立刻出现了致命的迟滞！
鼎内原本平衡的药液剧烈翻腾、暴走，玉髓般的光泽瞬间黯淡，眼看就要彻底失控、化作一炉焦黑的废渣，连带着她倾注的无数心血与珍贵材料，都将付诸东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一旁的丹霞长老都脸色微变，准备出手干预的瞬间——
嗤！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如梦似幻般粉红色泽的剑气。
如同护主心切的灵蛇，倏然从她腰间悬挂的绮梦剑那古朴的剑鞘之中自动迸射而出！
剑气并非为了攻伐，而是带着一股柔韧至极、如水般温柔的守护意念，后发先至，瞬间缠绕上那失控暴涨的青色灵焰。
如同最细腻的丝线编织成网，又似最温柔的双手轻轻抚慰，竟将那狂暴的灵焰强行束缚、安抚，使其重新变得温顺可控！
是绮梦剑！
这柄与她心意相通、灵性十足的佩剑，在主人心神受创、面临失败的刹那，竟本能地护主。
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灵性，强行稳住了那决定成败的丹火！
“凝！”
姜若兰强忍着识海中残留的惊悸与幻象碎片，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由绮梦剑为她争取来的宝贵机会。
用尽全部意志，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猛地打出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凝丹印诀！
嗡——！
丹鼎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鼎盖自行开启！
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玉白色光晕、表面隐隐有天然丹纹浮现的丹药。
滴溜溜地从鼎中飞出，落入她早已准备好的温玉瓶中。
药香内敛醇厚，生机勃勃，远超以往！
上品【玉髓膏】！
而且品质达到了上品中的极致，无限接近极品！
再次成功！
甚至可说是超常发挥！
然而，姜若兰却无暇去体会这份成功的喜悦。
她紧紧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玉瓶，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发白，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腕上的打神鞭，依旧在发出低沉的、示警般的嗡鸣，久久不绝。
她惊魂未定地望向丹房那紧闭的窗外，视线仿佛要穿透重重屋舍与缭绕的云雾，落到那遥远而孤寂的峰峦之上。
刚才那股波动……
那股让她灵魂都在战栗、仿佛直面天地终焉的沉重毁灭感……
还有绮梦剑那前所未有的自动护主……
“苏明……”
姜若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瓶，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粉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中。
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不见底的忧虑与心疼。
“你……你一定要撑住啊……”
“这丹药……我等着你……亲自来取……”
……
孤峰，岩腔之内。
死寂，是此地唯一的主旋律。
只有苏明那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艰难而粗重的喘息声，在冰冷、压抑的空气中无力地回荡着。
他扑倒在半凝固的血泊与冰冷的岩石之上，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奢侈。
意识在清醒与彻底昏迷的深渊边缘来回挣扎，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仿佛碎裂的内腑，带来钻心的剧痛。
然而，在他近乎混沌的识海深处，那道由无数次失败、无数次呕心沥血才艰难烙印下的灰芒轨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深刻！
尤其是当他最后倾尽所有，催动那一点微尘灰芒，爆发出那一丝“必毁”意志的瞬间，他仿佛触摸到了“星坠之势”最核心、最本质的一丝真意——
那并非技巧，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源自毁灭本身、一往无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道心！
冰冷而粗糙的岩石紧贴着他沾满血污的脸颊，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用意志驱动着眼球，转动目光，最终，落在了身旁那根掉落的、看似毫不起眼的乌黑铁条之上。
铁条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血泊边缘，其磨砺开刃处那一点寒芒，在岩腔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执着地闪烁着微弱的、冰冷的光。
就在这时——
“哼！”
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劣质酒气、却又似乎隐藏着万千复杂难言情绪的冷哼，从角落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里响起。
那震耳欲聋、仿佛能掩盖一切的鼾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了。
李承欢依旧抱着他那仿佛从不离身的、破旧不堪的酒葫芦，半倚半靠在干草堆上。
乱糟糟、油腻的头发如同杂草般遮盖着他大半面容。
但这一次，他没有完全躺倒。
他微微抬起了头。
透过那垂落乱发的缝隙，两道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审视，不再是慵懒浑浊，甚至不再是那带着复杂追忆的晦暗。
那是一种……
极其纯粹的、如同沉浸技艺一生的老匠人，偶然瞥见一块历经千锤百炼的粗胚，终于在烈火煅烧中。
初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内蕴的锋芒时的……
极致专注！
以及，一丝被深深掩埋的……
惊异！
那目光，如同深潭中乍现的寒星，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地上如同濒死般的苏明身上。
最终，牢牢地定格在了那根沾满血污与尘埃、却依旧透着不屈寒芒的乌黑铁条之上。
“三天？”
李承欢那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岩腔的死寂。
这声音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意味，像是习惯性的嘲讽，又像是……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审视后的认可？
“哼……”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抱着酒葫芦的手臂似乎紧了紧，最终，还是吐出了那四个字：
“有点……样子！”
话音未落，他不再多看苏明一眼，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专注只是幻觉。
他猛地仰起头，对着葫芦嘴。
“咕咚咕咚”灌下了一大口烈酒。
辛辣的酒液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他脏污打结的胡须流淌而下，滴落在破旧的衣襟上。
然后，他抱着心爱的酒葫芦，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往后一倒。
将那颗乱糟糟的脑袋，更深地、几乎完全地埋进了散发着腐朽霉味的干草堆里，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呼……噜……呼……噜……”
更加响亮、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鼾声，瞬间爆发出来。
如同雷鸣般填满了整个狭小的岩腔，试图掩盖掉之前所有不寻常的寂静与那一声短暂的冷哼。
然而，扑倒在地、意识模糊的苏明，身体却是微不可查地、猛地一颤！
他那张布满血污、尘土与汗水的脸上，肌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抽搐、牵动着。
最终，扯出了一个扭曲的、比哭还要难看的、却蕴含着无尽复杂情绪的……
笑容！
他挣扎着，用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仅存最后一丝气力的手臂，拖着沾满暗红血污的手，颤抖着。
一点点，极其固执地，再次挪向身旁那根冰冷的、曾与他一同绽放出毁灭微光的乌黑铁条。
指尖，在岩石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终于，再次触碰到了那无比粗糙、却在此刻感到无比熟悉与亲切的触感。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意志，紧紧地，将铁条握在了掌心。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与……
扎根于绝望深处的希望。
“有点……样子！”
李承欢那沙哑干涩、被浓重酒气包裹着的话语。
如同一声微弱的钟鸣，又似一颗投入混沌死水的石子，在苏明那近乎破碎、模糊一片的识海之中，激起了微弱却持续扩散的涟漪。
那话语之中，那一丝难以捕捉的、几乎被烈酒气息完全淹没的……
认可意味，此刻，却比任何疗伤圣药、任何仙丹灵草，都更能点燃他垂死灰烬中那一点不肯熄灭的……
火星！
苏明扑倒在冰冷彻骨的岩石与黏腻的血泊中，浑身脱力，每一寸骨骼都仿佛被彻底拆散。
内腑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擂砸过，火辣辣的剧痛无处不在，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但，那紧握着铁条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未曾有一丝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