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膀暴毙的阴云,如同他脖颈上那道诡异的勒痕,死死缠绕在忘忧镇上空。
探案团四人并未声张,暂时稳住了闻讯赶来的、惊惶失措的里正和几个胆大的镇民。
封锁现场后,四人开始细致勘察。
苏明蹲在打翻的矮凳旁,指尖凝聚一丝极微弱的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捻起地上散落的几枚铜钱。
铜钱上沾染着油腻,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血腥和甜香盖过的铁锈味。
“铜钱落地无挣扎翻滚痕迹,更像是...被随意抛洒。”
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墙角那卷沾着油渍的粗糙麻绳。
“伪造的凶器找到了。”
姜若兰则专注于尸体本身。她用特制的银针探入孙大膀的口腔和鼻腔深处,采集残留物。
那奇异的甜香在密闭的口腔中更为浓郁。
“香气深入肺腑,非死后沾染。应是死前吸入,导致其瞬间陷入深度无觉状态,故而无挣扎,面容安详。”
她秀眉紧蹙。
“但这香气来源...我从未见过,药典也无记载。似香非香,似药非药,带着一种...腐朽与新生的矛盾感。”
子无双并未靠近尸体,他清冷的目光在屋内逡巡。
那半旧的蓝布门帘引起了他的注意。帘上绣着简单的兰草图案,针脚细密均匀,带着一种沉静的雅致,与这屠户之家的粗犷格格不入。
他走到内室门口,轻轻掀开门帘一角。
内室陈设简单,但颇为整洁。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小几上,那里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几色丝线,最上面是一块未完成的绣帕,帕上绣着半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花瓣边缘似乎用了某种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
“这绣工...非比寻常!”
子无双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探究。
叶启灵的木灵珠在屋内缓缓移动,碧光流淌,试图捕捉残留的灵力痕迹。
然而,除了尸体上那近乎无形的细丝勒痕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外,整个现场异常“干净”。
仿佛凶手来去无痕,只留下那致命的安详与伪造的暴力痕迹。
四人离开孙家,开始在镇上走访。
忘忧镇不大,仅百余户人家。
提起孙大膀,镇民们大多眼神闪烁,讳莫如深。
最终,在镇东头一棵老槐树下,一个叫王老实的驼背老木匠,被叶启灵温和的态度和姜若兰赠予的舒缓关节药膏打动,才压低了声音,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孙屠户啊...唉,脾气是爆了些,手底下也狠。”
王老实叹着气。
“这些年,也就西头那对苦命人,挨他欺负最多...”
“苦命人?”
叶启灵轻声问。
“就是陈砚和他媳妇柳芸娘!”
王老实声音更低。
“陈砚那孩子,十年前上山采药摔断了脊梁,瘫了,再也站不起来。他媳妇芸娘,一手好绣活,是咱们镇,不,方圆百里都数得着的巧手。可为了照顾瘫子男人,只能接些零碎活计,日子过得...唉!”
“孙大膀怎么欺负他们?”
苏明沉声问。
“那姓孙的...心黑手狠。”
王老实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隔三差五就去陈家‘买肉’,给几个铜板,拿走芸娘辛辛苦苦绣好的帕子、枕套,抵他几斤最差的槽头肉!陈砚瘫在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气得直哆嗦。芸娘性子柔,为了换点米粮药钱,只能忍...有时孙大膀喝了酒,还会故意在院子里大声辱骂,摔东西,吓得芸娘直哭...”
“除了孙大膀,还有谁?”
姜若兰敏锐地捕捉到王老实话中的未尽之意。
王老实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无人,才小声道。
“还有镇上的张铁匠,力气大,脾气比孙屠户还爆,也去占过便宜,嫌芸娘绣得慢,差点掀了陈家的饭桌...走街串货的李百川,油嘴滑舌,总想用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骗芸娘的绣品...”
“哦,对了,还有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吴玄通吴道士,说陈家瘫子是邪祟缠身,要做法事驱邪,讹过芸娘不少钱粮...还有粮商周扒皮,放印子钱的,陈家欠了他一点药钱,利滚利,逼得芸娘没日没夜地绣...”
一个个名字被吐出,勾勒出一幅令人心寒的欺凌图景。
瘫痪的丈夫陈砚是沉默的见证者,而绣娘柳芸娘则是这欺凌最直接的承受者。
她的绣艺,成了维持生计的依仗,也成了招致祸患的源头。
“那...镇长呢?”
子无双突然问,清冷的声音让王老实一哆嗦。
“赵...赵守正赵老爷?”
王老实眼神躲闪。
“他是镇长,有身份的人,哪会...哪会亲自做这些事。只是...只是底下人闹腾,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毕竟,孙屠户、张铁匠他们,每年给镇上的‘孝敬’也不少...”
这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探案团四人心中疑云更重。
孙大膀的死,其安详与诡异,是否与这积年的欺凌有关?
柳芸娘,那个以柔弱之躯扛起家庭重担的绣娘,会是凶手吗?
她如何做到让一个孔武有力的屠户在极乐般的安宁中死去,还伪造了勒痕?
那奇异的甜香,又是什么?
线索,隐隐指向了镇子最西头那座孤零零的、被低矮篱笆围着的破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