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星城,这座以接引星辰之力闻名北域的巨大城池,此刻笼罩在比武大会前夕的喧嚣与躁动之中。
人流如织,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商贾、游客汇聚于此,让宽阔的街道显得拥挤不堪。
然而,在城池西侧,一座孤高耸立、通体由深色琉璃筑成的七层宝塔——
琉璃塔,却如同喧嚣海洋中的一座寂静孤岛,隔绝了所有的声浪。
第七层塔内,空气沉滞如铅。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熔融金属冷却后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刚刚被城主府护卫紧急请来的探案团四人身上。
炼器宗师莫百川,这位名震北域、曾为无数强者锻造神兵的老人,此刻却像一尊被暴力推倒的泥塑,瘫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
他那双布满老茧、曾掌控地火熔岩的宽大手掌,此刻痉挛地抠抓着地面,留下十道深可见石痕的血槽,指缝间尽是凝固的黑红。
七窍流出的暗红血液已近干涸,在他苍老扭曲的面容上蜿蜒出惊悚的沟壑,圆瞪的双目直勾勾地瞪着绘满星辰运转轨迹的穹顶,瞳孔深处残留着无法言喻的惊骇与绝望。
他视若生命的锻炉“地心熔核”就在不远处,炉火早已熄灭,炉壁上几道细微的裂痕边缘,还闪烁着不祥的、濒临碎裂的暗红微光。
但最令人心悸的,并非这些。在他身下地面以及附近几处墙壁上,分布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灼烧黑点,如同被无形的强光瞬间洞穿焦化,若不凝神细看,极易被忽略。
“毫无外力侵入痕迹。”
苏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蹲在尸体旁,一身玄衣上那些繁复的银色符文此刻如同蛰伏的暗夜星辰,毫无动静。
他修长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尸体,而是虚悬在莫百川扭曲的额头上方寸许。
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色泽混沌的气息——混沌之力。
这缕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残留的、即将消散的灵觉碎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片刻,苏明眉头紧锁,缓缓收手,指尖的混沌气息隐没。
“识海...彻底崩碎,像被无形的重锤反复碾过,残留的碎片里只有狂暴能量的余波。”
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更诡异的是,灵力运转轨迹...完全被一种极致的‘光热’从内部点燃、焚毁。由内而外,爆发的根源...就在他自己体内。”
叶启灵立于稍远处,月蓝色的裙裾在凝滞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宛如一朵沉静的冰莲。
她双手轻托,掌心上方悬浮着两颗鸽卵大小的灵珠,一金一土,散发着沉稳而厚重的光晕。
土黄色的灵珠微微震颤,柔和的光波如同水纹般无声地荡漾开去,拂过地面、墙壁、锻炉...
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微弱能量痕迹被清晰勾勒出来——
几缕肉眼难辨的、剧烈扭曲后正在消散的波动轨迹,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空间,最终都汇聚指向莫百川倒毙的位置,形成一个向内爆发的能量漩涡。
“现场的能量残留非常...纯粹且诡异...”
叶启灵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凝重。
“土灵珠的反馈明确无误:源头就是莫老自身爆发的灵力。没有第二种力量的直接碰撞或侵入迹象,能量轨迹是封闭的。”
她指尖微动,金色的灵珠光华流转,光芒聚焦在那尊巨大的“地心熔核”上,炉壁的裂痕在金光下纤毫毕现,裂痕边缘的暗红微光被映照得如同流淌的岩浆。
“熔核的裂痕,是内部灵力场瞬间紊乱失衡,由内向外冲击造成的。这力量...强得离谱,足以瞬间摧毁一位灵幻境九阶强者坚韧的识海和经脉。”
紧接着,金灵珠的光芒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移向那些散布在地面和墙壁上的细微焦黑点。
当金光扫过其中一点时,珠体内部竟猛地激起几缕细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刺目反光!
“但是...”
叶启灵语气陡然转厉。
“这些点...有问题!残留着一种极细微、极凝聚的‘光’之属性!它们...像是某种力量的入口,或者说,引信!”
子无双站在一扇紧闭的、绘有复杂隔音符文的琉璃窗边,白色的素衣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没有试图聆听,而是目光锐利如鹰,一寸寸扫视着窗户、墙壁、乃至穹顶那些绘制着星辰轨迹的纹路。
最终,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靠近尸体位置的一处墙壁高处,那里绘制着一颗代表“荧惑”的星辰图案。
图案中心,有一个几乎被灰尘掩盖的、针尖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的琉璃材质呈现出极其细微的熔融后又冷却的痕迹。
“不是声音...”
子无双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确定,“是‘光’。一种被高度凝聚、定向投射、穿透力极强的‘光’。”
他指向那个微不可察的孔洞,又指向地面上对应的几点焦黑。
“它从这里穿透,目标直指莫老。这些地面和墙壁上的焦斑,就是那‘光’穿透时留下的入口和出口痕迹。像被无形的针...瞬间刺入点燃。”
姜若兰蹲在尸体另一侧,淡粉色的裙摆铺在冰冷的黑曜石上。
她戴着薄如蝉翼的冰蚕丝手套,动作轻柔而精准地检查着莫百川的头颅、颈部、胸腔。
指尖蕴含的温和木系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经脉。
“苏明的判断没错。”
她抬起头,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脸色凝重。
“体表无致命外伤,但颅内血管、细小的灵脉...尤其是连接泥丸宫识海的几条主脉,全都呈现出一种...焦枯、晶化的状态!像是被一股无法想象的高温,瞬间从内部烧穿了!灵力本身都来不及反应就被碳化、凝固。七窍流血只是颅内压力瞬间失衡造成的附带现象。真正的死因...是识海连同周身主灵脉被一种恐怖的、超高凝聚度的‘光热’瞬间焚毁,并以此为引信,彻底点燃了他自身庞大而精纯的灵力!”
她收回手指,看着手套上沾染的细微晶化颗粒,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这手法...匪夷所思。凶手似乎能操控一种无形的‘光’,将其凝聚成无坚不摧的细针,精准打入目标体内最关键的灵力节点,瞬间引爆其自身力量,造成由内而外的毁灭!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除了这些微乎其微的‘光’之入口!”
塔内一片死寂。
琉璃塔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这恐怖而精密的死亡现场牢牢封存。
无形的光针,引爆自身的灵力...
这超出了他们对常规杀人手段的认知。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四人的心头。
北星城的盛会尚未开始,阴影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