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商队进入西域地界时,恰逢一场沙暴。狂风卷着沙砾,打得驼铃“哐当”乱响,五十辆马车像惊涛里的小舟,在黄雾中摇摇晃晃。沈清辞裹紧驼毛披风,眯眼望着前方——按照舆图,再过十里就是罗布泊的边缘,羌人部落应该就在那片芦苇荡附近。
“先生,沙子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要不先歇歇?”赶车的伙计老陈抹了把脸,脸上已被风沙割出几道细痕。他是江南人,第一次进大漠,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怀里揣着的水囊早就见了底。
沈清辞摇头,从行囊里摸出个羊皮袋,递给他:“这是羌人爱喝的酥油茶,你先润润喉。羌人部落不喜欢拖沓,咱们得按约定的时辰到,不然他们会觉得咱们没诚意。”他又从车里取出两包茶叶,用红布包好,“这是碧螺春,顶级的,给羌人首领当见面礼。”
沙暴在黄昏时歇了。夕阳穿透云层,给罗布泊镀上一层金红,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像一片流动的绿海。远处的沙丘后忽然冒出几个骑骆驼的身影,头上裹着蓝布头巾,腰间挎着弯刀——正是羌人。
为首的汉子勒住骆驼,用生硬的汉话喊:“你们是……大靖来的?”
沈清辞翻身下马,拱手笑道:“在下沈清辞,奉大靖皇帝之命,来与贵部交朋友。”他示意伙计打开马车,露出里面的茶叶和丝绸,“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首领笑纳。”
羌人汉子盯着丝绸上的云纹,眼睛亮了亮,却仍警惕地问:“你们……要找我们做什么?”
“想请贵部帮个小忙。”沈清辞递上那包碧螺春,“吐蕃人在楼兰的驻军,是不是全靠罗布泊的水?”
汉子脸色微变,攥紧了腰间的刀:“你们想打楼兰?”
“不是打,是让他们走。”沈清辞语气诚恳,“吐蕃人抢了你们的羊群,杀了你们的人,现在又占着楼兰收重税,你们就甘心?我们大靖只想开通商道,让你们能用上便宜的盐和茶叶,让你们的孩子能学认字、学种稻子。”他从车里取出一本《农桑要术》,翻开插图,“你看,这是江南的稻子,一年能收两季,种在你们的绿洲里,再也不用怕饿肚子。”
汉子接过书,虽然看不懂字,却盯着插图里沉甸甸的稻穗出神。这时,芦苇荡里又走出个老者,满脸皱纹里嵌着风沙,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是羌人首领。他打量着沈清辞,忽然用流利的汉话问:“你说的稻子,真能在沙漠里种活?”
“只要有水就能活。”沈清辞从行囊里取出稻种,递过去,“这是新收的种子,您可以先试种。若是信得过我们,就暂时断了吐蕃的水源,等他们退了,我们的商队会给贵部送来十车盐和二十车茶叶,绝不食言。”
首领捻着稻种,沉默了半晌,忽然对汉子道:“带他们去见长老会。”
羌人的营地藏在芦苇荡深处,几十顶毡房像蘑菇一样散落在水洼边。长老会的篝火旁,沈清辞煮了壶碧螺春,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毡房里的膻气。几个白胡子长老捧着茶碗,眯着眼咂摸:“比吐蕃的马奶酒好喝,不呛人。”
“这算什么。”沈清辞笑着说,“等商道通了,我给你们送龙井、送毛尖,让你们每天都能喝到新茶。”他又取出那匹“和平”的羊毛毯,“你们看,这是北境蛮族送的,他们以前也跟大靖打仗,现在呢?一起种稻子、开互市,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长老们摸着羊毛毯,质地柔软,上面还绣着半朵玉兰。首领忽然拍了拍膝盖:“行,我们信你!吐蕃人明天会来取水,我们把上游的闸门关了,让他们喝沙子去!”
沈清辞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多谢首领!大靖绝不会忘了贵部的恩情!”
夜里,沈清辞躺在毡房里,听着外面羌人孩子唱的歌谣,调子虽怪,却透着欢快。他想起林晚意的嘱咐,从怀里掏出玉兰籽,借着月光看了看——这大漠的土虽硬,只要有水,总能发芽。
三日后,楼兰城外的吐蕃军营乱成了一锅粥。罗布泊的水源被断,士兵们渴得直骂娘,战马焦躁地刨着蹄子。守将派人去羌人部落抢水,却被埋在沙丘里的陷阱坑得人仰马翻。消息传回营中,士兵们再也撑不住,趁着夜色跑了大半。
沈清辞带着商队赶到时,楼兰人正举着火把庆祝。首领是个高鼻梁的中年人,穿着绣着金线的胡服,握着沈清辞的手说:“多谢大靖的朋友!吐蕃人在这儿三年,除了抢就是杀,你们一来,就给我们送丝绸、送稻种,真是天差地别!”
他领着沈清辞走进王宫,宫殿的墙壁上还留着吐蕃人的刀痕,但梁柱上的中原云纹却被擦拭得锃亮。“我祖父当年去过长安,说那里的宫殿比这漂亮十倍,还说大靖的皇帝待人宽厚。”首领指着一幅褪色的壁画,上面画着西域使者向中原皇帝献宝的场景,“他让我们记住,只有跟大靖做朋友,日子才能好过。”
沈清辞取出《农桑要术》,递给首领:“这是我们皇帝让我带来的,上面写着怎么种地、怎么织布。我们还带了稻种,明天就让农夫教你们种,保证比你们种的麦子多收一倍。”
首领捧着书,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太好了!我们的公主最喜欢中原的学问,她要是知道了,定会高兴坏的!”
次日清晨,楼兰的绿洲里热闹起来。大靖的农夫教楼兰人翻地、育苗,沈清辞带来的秀才在树荫下教孩子们写汉字,商队的伙计则和胡商讨价还价——一匹云锦换两匹胡麻,一斤茶叶换三张羊皮,笑声混着驼铃声,在沙漠里传得老远。
沈清辞站在绿洲边,看着楼兰人小心翼翼地将玉兰籽埋进土里,忽然觉得,这趟大漠之行,比他在江南印十本书都有意义。他提笔给萧彻和林晚意写回信,笔尖划过信纸,写下:“楼兰的落日果然比江南红三倍,且看明年,这里的玉兰花开,定不输听雪楼。”
信写完时,远处传来羌人首领的吆喝声,他赶着一群羊来换茶叶,说是“给大靖的朋友添道菜”。沈清辞笑着迎上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暖得像江南的春。
(未完待续)